圖：浮世繪畫家月岡芳年作品《嫦娥奔月》\作者供圖

　　寫字樓附近新開了間私人收藏美術館，知道的人不多。我去看葛飾北齋漫畫展時，館內就我一個觀眾，前台小姑娘便主動找我聊天。她講，你先看櫥窗裏的北齋漫畫，然後記得看牆壁上的歌川國芳和月岡芳年，尤其四幅「月百姿」，全是真跡哦。

　　葛飾北齋我知道。歌川國芳我也知道，他是浮世繪歌川派晚期大師之一。但我不知道月岡芳年，也不曉得「月百姿」是什麼。越陌生就越感好奇。於是我倒過來順序，先看起「月百姿」。

　　四幅「月百姿」，幅幅包含月亮元素。特別一張《嫦娥奔月》，畫得極美。裙裾飄飄的嫦娥，乘着雲朵奔向月亮。月亮被處理成淡粉顏色，襯托出嫦娥的翩翩仙氣。我一看就喜歡上，當場網購一本《月百姿》。

　　作者月岡芳年，是歌川國芳的弟子，日本江戶時代末期浮世繪畫家。他用人生的最後七年，畫了一百幅與月亮相關的浮世繪。我買的這個版本（中國華僑出版社），一幅畫對應一篇文字講解。這是畫冊比畫展全面的地方，畫展能夠觀賞到真跡，畫冊則可以反覆咀嚼，細細研究畫外的故事。

　　第一章是「月下美人」系列。絕大多數美人取材於日本歷史及神話，我不太熟悉，所以，偶爾看到幾幅熟悉的人物就很驚喜，比如一幅《石山月》，畫的是《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她用手托着腮，凝望着琵琶湖中的滿月，若有所思。相傳紫式部就是在琵琶湖畔的石山寺閉關時，才興起寫作《源氏物語》的靈感。此外，小部分美人形象來自於中國，我在展館內看到的《嫦娥奔月》便是其中之一。顯而易見，中國文化對日本文化的影響源深流長。

　　除開美人之外，繪畫題材還包括英雄、庶民、神佛、鬼怪……畫面包羅萬象，整體皆以日本素材為主，兼涉部分中國形象：伍子胥、曹操、玉兔、孫悟空……

　　《月百姿》畫於一百三十多年前，對今人最大的貢獻，我覺得是幫助我們了解到歷史故事以及一些古時習俗。譬如一幅《劇場街之曉月》，畫面中舞女的下唇塗有多種顏色，一半紅，一半綠，原來這古怪的塗唇方式是古時日本女子流行的美妝法。還有剃眉黑齒，把眉毛剃了重新畫，把牙齒染成黑色，也是古時日本上層婦女的美妝大法。翻看《月百姿》，深深感受到月岡芳年背後付出的努力，選材時必是研究了大量的資料典籍，日本和歌、漢詩、俳諧……在畫面中都有所涉及。

　　當然，《月百姿》畫面中最重要的還是月亮的意向。滿月、殘月、弦月，大多數畫面中都有月亮，展示了月夜下的眾生相：淒美、悲涼、浪漫、甜蜜。耐人尋味的是一些隱形的畫外月亮，即故事與月亮相關，畫面中卻沒有出現月亮。比如用波光粼粼的水面，來暗示故事發展於月光之下，反襯欲跳海自盡女子的肝腸寸斷。又比如為表達女子等待戀人不歸的惆悵之感，以女子凝望的目光方向代表落月之處，寓意連西邊夜空中的月亮也沉下去了，戀人啊你為何還不歸來？畫中沒有出現月亮，卻含有畫外深意，令人回味無窮，感嘆月岡芳年之構思巧妙。

　　讀罷《月百姿》，夜已深沉。我走到陽台上舒展一下筋骨，望着天邊一輪明月，今晚月色啊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