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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蟬脫殼/林中洋

時間:2018-07-20 03:17:14來源:

  開了近兩天的車,終於從北德來到了法國南部的普羅旺斯。到了我們租住的鄉間別墅前,立刻被鋪天蓋地的鳴叫聲包圍,那是排山倒海、撕心裂肺、震耳欲聾的聲響,我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這是蟬鳴,因為這叫聲和國內知了的叫聲不太一樣,我們家的德國人更是不明就裏,德國的蟬已經被基本消滅光了,現在僅存的一些還都不是鳴蟬,所以德國的夏天是聽不到知了叫的。

  第二天早晨,我打開了廚房的木板門,在準備早飯的時候,聽見我家人驚叫起來,他們在木板門的門框後部發現了一個「怪物」,我匆匆看了一眼,那東西是土棕色的,背上露出一些鮮綠,這個東西顯然還活着,但是動不了窩,我看了心生恐懼,叫他們趕緊把牠「處理」掉,這時女兒說:「牠好像正在脫皮」,我忽然明白過來,不用看第二眼,我就知道那是一隻正在脫殼的蟬,我於是趕緊說:「你們千萬不要碰牠!這是一隻蟬,你們在中國見過的,牠們的幼蟲從土裏鑽出來以後,要褪一次皮才能長大,現在正是牠最艱難的時刻,你們碰牠一下會痛死牠的!」我的家人萬分驚訝地看着我,他們知道我平時看見一隻小蟲都會嚇得魂飛魄散,現在竟然會心疼這麼一個奇醜又恐怖的怪物!他們哪裏知道,在我小的時候,中國的夏天裏,我的小夥伴們經常出去收集知了皮,至於那些身形龐大但是又笨乎乎的蟬,對我而言,是童年與夏天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吃過早飯之後,再看那隻蟬,牠已經完全褪了出來,渾身嫩綠,緊緊地趴在自己的殼子上,兩隻翅膀皺皺的,顯然還很脆弱與無助,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再看牠時,牠的翅膀已經挺直了,看上去大了許多,也精神起來了,然後,就只剩殼子了。

  我們的門前有一棵三人圍抱的法國梧桐,它枝繁葉茂,像撐起了一把巨大的傘,把整個前院都庇護在它的樹蔭之下,後院則有五千平米的橄欖園,而蟬,則成了抬頭低頭都會碰見的東西。我仔細觀察了一下這些法國蟬,牠們個頭比中國的小一些,顏色也不是純黑色,而是帶有一些白色的斑紋,當然牠們的叫法也不太一樣,牠們肯定不會用中文喊「知道了!」畢竟人家只會說法語。

  起初,我的家人們對這些呱呱叫的「大蒼蠅」心有餘悸,可是慢慢的,他們對蟬也生出了憐憫。大自然給這些生靈安排了殘酷的命運,牠們要在地下無邊的黑暗裏生活幾年甚至十幾年,然後才能鑽出地面,金蟬脫殼,在陽光下叫響一個夏天,唯一的一個夏天。

  有一天,兒子急慌慌地叫我去救命,我跑去一看,一隻大蟬正六腳朝天仰躺在地上,翻不過身來,我去撿了一根夾竹桃的落葉,輕輕放置在那蟬的腿腳之間,讓牠抓住,然後小心翼翼地把牠翻轉過來,這時我發現牠的一隻翅膀折了,就對兒子說:「牠飛不成了,活不過多久了。」兒子一聽很黯然,說:「那你把牠放到樹上去吧,這樣牠可能還可以多活兩天。」

  我依言把那隻蟬放到了樹上,看着牠艱難地站穩腳跟,我在心裏默默地對牠說:好好活着,接着唱歌,珍惜每一個陽光下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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