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產品

首页 > 简体站 > 正文

中國古車系列四之一\軒轅黃帝作車 神御造父考駕

時間:2019-10-13 04:23:09來源:大公報

  衣、食、住、行,是人類社會生活的基本需求。中國古代車發明早、發展快,車輛結構嚴密科學,早在三千多年前商代(前一六○○至前一○四六年),就採用科學化、人性化的「軛靷式繫駕法」,為至今馬車所沿用;而西方馬車使用將頸帶直接拴在馬脖子上「頸帶式繫駕法」,常常使馬喘不上氣,直到公元後才逐步改變。嚴密成熟的駕駛理論,因車產生的「輿教」,《周易》、《詩經》、《楚辭》等關於車的哲學思想與大量文學作品,歷代完整系統的「輿服制度」,代表着中國古代輿服文化成就。秦始皇以「一法度衡石、丈、尺,車同軌,書同文字」,作為統一全國政策措施;宋朝則明令頒布「木車制度」,實行全國車輛標準化生產。都反映車在古代社會特別重要的地位。「人文歷史」自本期起推出我國豐富多彩的古車故事。\姜舜源 文、圖

  關於中國古代車的起源,現有兩種看法:傳統的一直是本土起源;近年來有學者提出由西方傳進中國。其實單從中、西(古埃及、古希臘、西亞)古車在整體結構、性能、繫駕法等多方面巨大差別,足見二者是南轅北轍。二十世紀初德國學者弗羅貝紐斯《非洲文化史》說:「文化是從自然條件中誕生的,地理環境相同的地方會產生相同的文化。」中、西車輛的出現大抵如此,未必一定是誰學了誰。而對中國古車誰發明的不同認識,則是把近代的科學發明,與上古文明演進等量齊觀了。上古人類從洪荒、蒙昧時代零起步,一個人、一群人、一代人,根本完不成一種發明;近代科學發明是在人類數千年文明積累基礎上展開,才常常會出現某個人突變式的發明。

  「黃帝作車,奚仲加馬」

  中國古代車的發明,在距今五六千年前黃帝時代。漢末劉熙《釋名》、宋李昉《太平御覽》等稱:「黃帝造車,故號『軒轅氏』。」如前所述,我國古代很多科技、文化始於黃帝時代,並非黃帝本人科技、文化樣樣精通,而是黃帝時代發明車,所以稱其為「軒轅氏」。軒是車廂和蓬幕,轅是車轅,二者合起來代表車輛。古車的核心技術是車輪,就像近代機械核心技術是蒸汽機。漢初《淮南子》集合先秦文獻,指出車輪是以「仿生學」原理發明:「見窽木(空心木頭)浮,而知為舟;見飛蓬轉,而知為車;見鳥跡,而知著書──以類取之(仿生)。」(《淮南子.說山訓》)根據飛蓬隨風旋轉滾動,激發了製作車輪的靈感。

  《尚書.甘誓》記載夏初禹之子啟征伐有扈氏,已經大規模使用馬拉戰車。誓師時訓誡車戰部隊:如果「左不攻於左,右不攻於右,御非其馬之正」,都是「汝不恭命」即不執行命令,回來就將其押到社稷壇正法。而考古上,在距今三千六百年前的河南偃師二里頭遺址三期,夏代(約前二○七○至前一六○○)的地面上,曾發現雙輪車車轍輾過的痕跡,說明那時已有基本成熟的車輛。其後的今河南安陽殷墟遺址(約前一三○○至前一○四六年),上世紀三十年代以來,陸續出土有多處殉葬的車馬遺跡。

  三國譙周《古史考》)歸納道:「黃帝作車,引重致遠;少昊時,略加牛;禹時,奚仲加馬。」黃帝時代發明車輛,用以負重達至遠方,減輕人類負擔;黃帝之子少昊時代,人們繼續給自己減負,開始駕牛拉車;夏啟的父親大禹時代,禹的「車正」奚仲開始駕馬拉車。現代考古發現與古文獻記載相輔相成。至秦漢(前二二一至公元二二○年),中國人基本完成古車的科技進步。秦始皇陵出土的兩套銅車馬,是科學而有美感的中華古車。

  殷商豪車 孔子心儀

  孔夫子年輕時也是性情中人。東漢《東觀漢記.車服志》引述孔子曰:「行夏之時,乘殷之路,服周之冕。」第一句是政治理想,說希望生活在夏代,因為堯舜禹三代之時,「選賢與能,講信修睦」(《禮記.大同書》)。第二句是「追車族」術語,希望乘坐殷朝的車子。路,又作輅,豪車。殷商車輛豪華、舒適闊氣。第三句相當於服裝界術語,說穿戴周朝的冠服,就是後世所說「漢官威儀」。

  古代車輛主體都是木質的,所以上世紀三十年代殷墟發掘所見古車,一經暴露即灰飛煙滅,當時及後來出土保留下來主要是銅製的車馬器。新中國考古發掘保護技術取得突破,先後在安陽小屯殷墟中心及其附近地帶大司空村、孝民屯南地、白家墳西地、郭家莊西南、劉家莊北地、梅園莊東南,發掘出車馬坑,剝剔、清理、保護出數十輛殷商時代的車輛,人們於是得見殷商甲骨文時代豪車風采。

  二○○四年安陽鋼鐵廠出土的一座商代車馬坑,葬有五輛豪華實用車、十具馬骨,是安陽殷墟發現葬車最多的車馬坑,已遷移殷墟博物苑展出。這正是孔夫子心儀的「殷之路」。

  軛靷繫駕 愛惜生靈

  原來它既設計科學,技術含量高,又裝修工藝考究。當時的乘用車一般是兩輪、一軸、一輿(車廂)、單轅、一衡,車輿(車廂)是橫向較寬、縱深較短的長方形,與現在的馬車不一樣。用材以木為主,但車軸兩端穿過車轂(車輪中心構件)之外,用來轄制車轂不讓其脫落的「轄」,就有銅的或玉石的,既堅固耐磨損,又美觀、富麗。輿的前軫(前車框)與轅交接處等構件結合部,包鑲銅部件,加強結構的強度。車轅前端、尾端等突出部位,也加裝銅套、銅鋪等,以保護構件末梢。銅套、銅鋪上也紋飾精美,甚至鎏金、戧金,從車前、車後,四面八方看上去金光閃閃。

  既追求觀瞻效果,更要乘坐舒適。車廂底部是四根軫木,上面設立立柱十幾、二十支,再組裝橫木欄杆,構成完整的輿。車廂底板、欄杆再漆上紅漆,畫上彩繪。直到一九三六年在小屯宮殿區發掘時,鮮紅的紅漆還清清楚楚。車廂紅漆底板上再鋪上茵席,與今天轎車裏鋪毛毯差不多。

  繫駕方法是衡量古車技術的標誌,略似如今汽車排氣量。出土車馬坑現場圖片清晰可見,轅的前端是車衡,衡的兩側是軛(套夾),衡下躺着兩匹馬的遺骨,說明軛是斜叉於馬肩胛之前的頸部,軛連結現在民間所稱繩索「套」來拉車,其承力點落在馬的肩胛兩側。如此繫駕法,馬既與車緊密聯繫,使馬力的使用率達到最高、損耗降至最低;馬又有適當的活動空間,尤其是不被套索卡住脖子喘不上氣。這樣既提高了勞動效率,又盡量愛惜生靈。安陽大司空村殷商車馬坑出土青銅軛套在馬頸上,軛肢高五十五點七、寬五點七厘米,當初應該是外裹軟墊類物品以保護馬頸。

  「造父」考駕 與今無異

  周穆王姬滿(前九七六至前九二二年在位)特別喜歡車馬,「六駿」、「八駿」等名堂均出自他。他還將小馬駒賞給近臣。國博藏「盠」青銅駒尊,就是「盠」按照獲賞馬駒製作的一件酒具。穆王的御者「造父」,是我國古代第一位著名車手。按《史記.趙世家》,造父駕八駿馬載穆王西巡狩,會見西王母,回程忽聞東南徐偃王反。於是「日馳千里馬」,神兵天降至江蘇徐州平叛。周代一里約合今四百米,日行四百公里完全可能。清代八百里快遞就是四百公里。

  先秦《列子.湯問》:「造父之師曰泰豆氏。造父之始從習御也,執禮甚卑,泰豆三年不告。造父執禮愈謹,乃告之曰:『古詩言:「良弓之子,必先為箕;良冶之子,必先為裘。」汝先觀吾趣(趣,即趨,趨走,疾行)。趣如吾,然後六轡可持、六馬可御。』造父曰:『唯命所從。』泰豆乃立木為途,僅可容足;計步而置,履之而行。趣走往還,無跌失也。造父學之,三日盡其巧。泰豆嘆曰:『子何其敏也?得之捷乎!凡所御者,亦如此也。囊汝之行,得之於足,應之於心。推於御也,齊輯乎轡銜之際,而急緩乎唇吻之和;正度乎胸臆之中,而執節乎掌握之間。內得於中心,而外合於馬志。是故能進退履繩,而旋曲中規矩;取道致遠,而氣力有餘,誠得其術也。得之於銜,應之於轡;得之於轡,應之於手;得之於手,應之於心。則不以目視,不以策驅;心閒體正,六轡不亂,而二十四蹄所投無差;迴旋進退,莫不中節。然後輿輪之外,可使無餘轍;馬蹄之外,可使無餘地。未嘗覺山谷之險,原隰之夷,視之一也。吾術窮矣。汝其識之!』」

  駕駛境界 得心應手

  與古代許多學藝故事差不多,造父一心向學,經受住考驗,最後師父授以絕藝,造父出於藍而勝於藍。泰豆、造父駕車妙諦主要有:

  一是駕駛技術理論化、教學規範化,從基本功訓練開始。「良弓之子,必先為箕;良冶之子,必先為裘」,出《禮記.學記》。金屬是堅硬的,但在鐵匠(良冶)手裏像麵團,和皮匠揉弄軟綿綿的皮子沒什麼區別。所以優秀鐵匠教孩子打鐵,是先讓他學做皮衣。同樣道理,弓箭是堅銳的,但弓匠(良弓)加工它時,也柔軟的像柳條。所以優秀弓匠教孩子做弓,就先讓他學編簸箕。從基本功訓練開始,泰豆讓造父學習他跑路。在規定的路線裏,跑得像他一樣來去自如、遊刃有餘,就可以駕車了。這同如今駕校先學基礎理論,在練車場學習、試駕,考試及格了才能上路。

  二是「泰豆乃立木為途,僅可容足;計步而置,履之而行。趣走往還,無跌失也。」立木桿形成曲折狹窄的通道,在僅可容身的通道裏疾行如飛而不撞到木桿,這跟現在考駕照沒有什麼區別。

  三是「得之於銜(馬嚼子),應之於轡(繮繩);得之於轡,應之於手;得之於手,應之於心。」現在駕車熟練程度是得心應手,汽車機械成為人類肢體的延伸。在古人看來也是如此。一個司機臨危不懼、沉着應變,是大智慧的表現,已經超越「手藝」層次,而「技進於道」。

  四是在此基礎上,達到「不以目視,不以策驅;心閒體正,六轡不亂,而二十四蹄(六匹馬駕車)所投無差;迴旋進退,莫不中節。然後輿輪之外,可使無餘轍;馬蹄之外,可使無餘地。未嘗覺山谷之險,原隰(平地)之夷,視之一也。」人與車物我一體,駕駛得心應手;就算是閉着眼開車,也能駕輕就熟;無論在崎嶇小路上,還是在一馬平川上,感覺沒什麼區別。這是一位神車手駕車的最高境界。像戰國《孫子兵法》可以指導現代戰爭,造父、泰豆之學,對今日駕藝也不無裨益。

  (作者為中國歷史文化學者、北京市檔案學會副理事長、中國國家博物館研究員)

最新要聞

最受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