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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香港戲劇回顧/佛 琳

時間:2019-01-20 03:17:21來源:大公報

  圖:《羅生門》群眾角色建構劇場整體氛圍/中英劇團供圖

  傳承探索的 《三姊妹》

  香港演藝學院戲劇學院曾於一九八八年以契訶夫名劇《三姊妹》作為重點演出。當年飾演三妹伊里娜的陳麗珠,於三十年後回校為學生導演《三》劇,既是重新探索,也是藝術傳承。陳麗珠以形體融合詩意的導演風格,對於表面上沒有故事情節的《三》劇,貫注了外在優雅而內裏澎湃的氣息。保留原著劇情和台詞之餘,導演將不同的象徵符號滲入劇場,卻恰到好處。導演在注入風格之餘,仍不忘要求演員藉台詞和形體來建立角色個性,並搜尋角色的具體心理狀態。在實驗劇場咫尺空間內,角色的細緻感情及內心感受無所遁形。這次飾演三位姊妹的學生演員,雖然因本身年齡致令角色質感較輕,但是個別感性場面仍賴劇本的推動得以盡情發揮。

  翻新經典的 《羅生門》

  日本作家芥川龍之介的短篇小說《羅生門》和《竹林中》,被改編成電影及舞台劇《羅生門》之後,遂成為現代戲劇的其中一個經典作品。劇本不但影響了後世的敘事式戲劇結構,更對現實社會的生活狀況形成特定指涉。人們口中一句:「這件事真像羅生門……」令到戲劇名稱成為真實世界裏的其中一個代名詞。中英劇團由黃龍斌導演《羅生門》於香港文化中心劇場演出,導演要求具角色身份和擔任群眾配角的全體演員,以形體動作展現角色的形象和精神狀態。動作既展現舞蹈意態,亦具生活質感,在空曠的劇場呈現了濃烈的生命力量。《羅》的整體舞台意象亦別出心裁。演區鋪蓋了一層灰白粉末,演員舞動時塵土飛揚,既有野外環境的意象,亦令視覺效果撲朔迷蒙。設計師巧妙地裝置了一條可橫向推動的長形木條,讓角色在間場時左右推展,將地上原本紛亂的粉末掃平,一方面寓意每個角色都為事件從頭說起,另方面也像諷刺世人心中滿載灰塵。《羅》劇既保存了經典作品的原著結構和內涵,並且能夠展示導演的個人風格,賦予了現代劇場的新意。

  無言情深的 《爸爸》

  綠葉劇團的面具劇《爸爸》自二○一六年在廣州大劇院首演,經過多次巡演之後,二○一八年獲香港藝術發展局資助回流香港的葵青劇院黑盒劇場演出。《爸爸》述說一位鐘表修理工匠,倚靠手藝為生,直到年事已高,卻遭兒媳安排入住老人院。與其他院友嘻哈度日的過程中,工匠憶起以往一段段日子,就像他曾經修理的時鐘一樣,歲月在不知不覺間流逝,消退無痕。導演黃俊達選擇以面具形式將人物的形態立體呈現,不需再以語言詳加闡釋,只要觀眾親身感受時間流轉與親人共處的關係。全劇由五位演員及一位現場樂師合作表演,角色數量為演員的幾倍,演員需要在極短時間內轉換角色身份,讓演員發揮高難度的形體動作。戴上面具的角色,雖然帶着西方影子,但全劇亦滿載香港情懷。

  中西融合的 《明日陽光燦爛》

  社區文化發展中心善於將社區歷史與市民生活互相結合,重塑香港曾經發生但漸被遺忘的物事。該中心邀請本地藝術教育工作者李俊亮與英國演員比爾.艾奇森聯合製作《明日陽光燦爛》,於香港藝術中心麥高利小劇場,由二人各自擔演的獨腳戲,組合而成有關日軍於二戰時期佔領香港三年零八個月的故事。全劇分成「營內」及「營外」兩個部分,李氏以角色扮演的方式,先後演繹集中「營內」被囚的男性和女性以及其他角色,以多元化的角度展示戰爭時期不同人等所需面對的不同處境。比爾則以英軍的第一人稱演繹「營外」的部分,以抽離的敘述手法向觀眾直接講述英軍為了保衛香港而遭日軍俘虜和折磨的舊事。劇情不帶傷感,輕描淡寫,讓觀眾緬懷一段已被淡忘卻又彌足珍貴的歷史。

  展現人性的 《傾城無方》

  同樣講述香港抗戰時期的歷史,黃龍斌為香港話劇團於黑盒劇場導演的《傾城無方》,採用了極具劇場風格的形式刺激觀眾的感官,讓現時活在幸福世紀的年輕一代,親身感受二戰時期的危險狀態,同時對於那批豁出生命來保衛香港的人士作出致意。編劇區汶樂以述說劇場的形式由演員向觀眾直述三年零八個月的發展狀況,另創造了七個分別代表與該段抗戰史蹟有關,擁有不同身份和階層的角色,一方面展現了不同的人性取向,另方面亦展示各角色如何尋找自身出路和作出選擇。導演有意識地將黑盒劇場營造成危險地帶,藉着演員的整合和身體的能量,在舞台上翻騰跌撲,於黑暗中跳上跳下,合力呈現故事的意境和角色的精神狀態,致令一幕幕驚險場面都令觀眾動容。

  共同參與的 《會客室》

  前進進戲劇工作坊的《會客室》,單從劇名的詞意已顯示該劇要以冷靜和客觀的態度,將現今香港紛雜的社會狀態融入劇場,然後讓觀眾反思自身與社會的關係。演出中被訪問的素人(非專職演員)與戲劇藝術渾然融合,從而引發港人對「自己、香港、世界」的未來憧憬。整個演出以一百名被訪者的個人真實感受為背景,導演陳炳釗作出藝術合成。觀眾首先透過視頻了解被訪者的觀感,然後由五位演員以抽離的角度引領觀眾進入各被訪者所描繪的領域,另外再由潘燦良以演員敘事的方式,將各被訪者的關心議題綜合一起。在牛棚劇場的室內及戶外空間,觀眾不斷遊走地觀賞演出,但同時亦在參與着劇場行動,為自己和社會探索更美好的發展前景。整體而言,《會》的表演形式和內容,與現今香港環境互相呼應。

  反思生命的 《誰怕蒼蠅王》

  編劇家潘惠森出任香港演藝學院戲劇學院院長,特將英國小說家威廉.高丁的長篇小說《蒼蠅王》改編成劇本《誰怕蒼蠅王》,作為學院的年度大型演出。《誰》劇展現了潘氏劇作的特色,同時亦展示了學院訓練學生的成果。《蒼》小說講述一班男生因為飛機意外而流落荒島,眾人原想合力建立一個屬於孩童的世界,但過程中不同人等顯露不同個性,彼此互相影響並形成難分對錯的局面。潘氏的改編版本沿用了幾個主角的原形,並將性別範圍包容女生,好讓學院大部分學生可以參演。潘氏另以一種後設的角度,將四位主角推展至長大之後,闡述他們從回憶當中追溯前事,從而再度跌入渾濁和戰亂的國度,由此而細想自己當年的種種行為。由是,戲劇院舞台上的「從前」和「現在」雙線並行,相同角色要面對自己曾經做出不知是對或錯的行為,令人反思生命應該如何選擇。潘氏同時擔任導演,將小組角色和群體的戲分交錯得井然有序。成年角色的抽離、冷靜,就像局外人般重新反思當年種種恩怨,對比着孩童角色的暴戾、孤寂,就像執迷者在深淵無法自拔,導演都能夠以不同氣氛將兩種角色狀態明顯區分。

  情真意切的 《她媽的葬禮》

  Project Roundabout由鄧偉傑導演一齣平實但能感動觀眾的翻譯劇《她媽的葬禮》,講述三個女兒及其剛逝世母親的前塵往事。那一夜,二女兒Mary從外地趕回出生地,預備參與母親Vi的葬禮。Mary先來到一直照顧母親的大女兒Teresa家中休息,孻女Catherine其後亦到達,三姊妹的不同性格和背景,令到三人好像在一夜間互相重新認識。再加上Mary的男友Mike和Teresa的丈夫Frank從男性角度介入女性的心事,致令劇本的層次更加豐富,人性深層思想更有內涵。導演讓三個女角色,藉着語言開展關係,在每一段落的轉折點,作出清晰明確的節奏分野,讓劇情逐步推進,事件逐漸顯露。香港藝術中心壽臣劇院雖然只有單一睡房場景,但是睡床、窗枱、梳妝台和大衣櫃,都能構成重要焦點,令每個細節都表露無遺。部分演員雖然不常在舞台演出,但是演繹方法統一,各自能量充沛,形成高水平的整體表演。劉玉翠飾演的Mary是主線人物,由她引發各人的關係。Mary於下半場真情剖白,劉玉翠的感情爆發,淚如泉湧,觸動觀眾心靈。接着她並未能離場,仍要繼續交代劇情,總結與其他角色的關係。劉玉翠作為演員的高度集中和控制情緒能力,令人敬佩。

  一生傳奇的 《瑪麗皇后》

  糊塗戲班將二次大戰之後,在日本橫濱擔任慰安婦性工作的西崗雪子的事跡,搬上高山劇場新翼演藝廳成為《瑪麗皇后》。編劇張飛帆將雪子的傳奇一生有條不紊娓娓道來,劇本展示了不少有關雪子的真實生平,例如被報章廣告誤導而成為慰安婦,以至晚年時只能在公共空間以一張小摺椅睡覺,各種細節都惹來觀眾憐憫。不過編劇並不要雪子變得可憐,只強調雪子的個人選擇。因此,雪子在苦難當中毋懼他人眼光,努力求生,仍然令人佩服。編劇對角色注入了高度人性化的描寫,將雪子作為全劇主軸,由與晚年雪子交心成為知己的易服癖同性戀者作為對話角色,藉此交代雪子多年來的傳奇遭遇,編劇另外亦創作了其他一些輔助角色,人人都有血有肉,在大時代以自己的身體及尊嚴來換取生存空間,個個都同是天涯淪落人。導演陳文剛於雪子年輕時在慰安所幹活的日子,配上熱鬧繽紛的歌舞場面,以至虛擬超現實的馬戲班場景,在一片娛樂昇平的喧鬧聲中,與妓女的迎送生涯作出強烈對比。飾演雪子的魏綺珊從頭至尾擔綱演出,將年輕以至老年的雪子,透過聲線和身體形態作出區分。不過角色戴上面具演出,雖然在劇末時能夠帶出掩飾真我的形象化寓意,但在其他場面卻阻礙了演員表達感情,因此面具的使用手法值得商榷。

  此外,藝術需要時間沉澱和積累,戲劇更要從觀眾身上直接汲取養分,才可得到持續發展的生命力。康文署近年積極支持一些以往曾經演出但場數不多的優秀劇目再次公演,好讓劇作本身能夠繼續改進,並能讓更多觀眾欣賞。為此鄧樹榮戲劇工作室的《馬克白》、非常林奕華的《梁祝的繼承者們》,都能在劇場上重現光芒。另外,香港話劇團以往多次演出的《一缺一》,亦在相近氛圍之下,以全新演員班底再與觀眾見面,成為該團具代表性的保留劇目。

  (下期「藝壇動靜」於二月三日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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