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的時候,最難應付的不是雙方的意見分歧,而是那一句毫無來由的嘆氣、一個突然提高的音調,甚至一個眼神。這些不具內容的細節,有時是爭執的引爆點,有時是助燃劑。
語意往往是模糊的,但情緒卻是真實。爭吵不斷升溫,誰也不肯讓步,到了最後,已經不再記得吵架的起點。細節雖然具體,但有時卻讓人迷失方向,無法看見真正的本質。我在說吵架,也是在說畫,因為我想起了瓦西里.康丁斯基(Wassily Kandinsky)。
康丁斯基是抽象藝術的開山祖師,他的抽象畫乍看毫無具象之物,滿是色彩與線條。然而,正是在這些「去對象化」的表現裏,他希望觀者看到更深層的情緒與精神。他曾說:「在所有藝術中,抽象繪畫是最困難的。它要求你會畫、懂得構圖與色彩,還要成為一位詩人。這最後一點,尤其重要。」
在康丁斯基看來,抽象不是逃避現實,而是穿透現實。以《第4號構圖》(Composition Ⅳ,1911)為例。這畫表面上只是色塊與線條的交織,但若細看,你可能發現其中藏有數名哥薩克戰士、長矛、城堡、船、彩虹,以及一名卧躺的人。
康丁斯基大幅度簡化與變形這些內容,並以濃烈的色彩與粗黑線條包裹它們,使我們幾乎識別不了細節,又或說是令人一早放棄了去辨識內容。其實,這並非隨意的視覺混亂,而是設計好的一種精神秩序。
《第4號構圖》的主題,是「末日般的戰鬥,與之後的永恆和平」。畫面左邊是戰士與對峙,右邊則是流動的色塊與安靜的身影,一動一靜,也代表了毀滅與救贖。康丁斯基不是要我們「看見」戰爭,而是要我們「感受到」戰爭的緊張與安息、混亂與平靜。他試圖建立一套屬於自己的視覺語言,不依賴既有的自然參照,而是以線條與色彩來召喚人類內心的共鳴。如果說具象畫作是在訴說一件事,那麼抽象畫作可能在說一種感受。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