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憤怒時的樣子是怎樣的？在一世紀時，斯多葛派哲學家塞尼加（Seneca）著有《論憤怒》一書，描述人憤怒時，雙眼發出怒火、臉紅耳赤、嘴唇顫抖、肌肉擴張，而憤怒乃「所有情緒之中最可怕且最狂熱的」，是一種「短暫的瘋狂」。

　　塞尼加認為，憤怒可以將文明的人類，頃刻間變成類似野獸的存在，但我又想：如果一個人文明地憤怒，他又會是怎樣的呢？

　　魏末晉初，有七位名士並列「竹林七賢」，當中包括嵇康與山濤。嵇康性情孤高，只想與山水為伍，彈琴賦詩，豈料有天收到消息，說好友山濤（字巨源）竟然推薦他入朝為官，他一怒之下，便寫了一封《與山巨源絕交書》。

　　在絕交書中，嵇康寫道：「夫人之相知，貴識其天性，因而濟之」，也就是說，人與人的交往貴乎了解彼此天生的本性，進而協助對方依循本性發展。言下之意，他怪責好友山濤明明知道他「剛腸疾惡，輕肆直言，遇事便發」的性格不宜當官，卻要強迫他到官場去。

　　接着，嵇康為了說明「人之相知，貴識其天性」，便列舉了一個又一個的例子：夏禹即位後，沒有強迫隱居山林的伯成子高做官，以保其高節；春秋時，孔子知道學生子夏生性吝嗇，不跟他借車蓋，以防暴露其缺點；東漢末年，諸葛亮不忍徐庶左右為難，夾於劉備與曹操之間，便不逼他入蜀；三國魏文帝的相國華歆也不勉強同窗管寧作卿相。

　　嵇康的確憤怒了，否則實在用不上一連串例子來說明同一個道理。這就像一些情侶間的吵架，每一次吵架都是連珠爆發列舉事件，分別在於一般人列舉的是對方的錯事、往事，而嵇康的「文明」，在於他即使罵人，還是一邊罵，一邊援引歷史上的聖賢名人。

　　無論如何，憤怒是一時的，短暫的瘋狂過後，嵇康還是十分珍惜和信任山濤這位好友。根據《晉書．山濤傳》記載，嵇康臨終前，便對兒子嵇紹說道：「巨源在，汝不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