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從今夜白」,是我自小就極度鍾愛的一句詩。彼時還沒有足夠的閱歷同少陵野老共情,也不知人生海海,人人握着一手牌,可能是青雲直上時不我待,也可能是躊躇滿志背後,命運的捉弄和風景留白。彼時照着課文背誦的我們,當然也不能感受月在家以外的樣子,後來一次次抬頭仰望,才知道古人的鄉愁誠不欺我,唯慶幸如今車馬便捷,不至憑君傳語報平安。
白露這個節氣,除了詩意,也真有千人千面的感知情緒。小時候最期盼的是夏秋交際,只知道從這天開始就再沒夏日煩躁,不用對着風扇一口一口挖西瓜,吃得滿臉糖水紅撲撲還心有餘悸。哪管秋涼帶來的寒意,也能吹落人間星河,叫醒浮生一夢。而這首詩的主人杜甫,也剛好在那時經歷了自己的人生落魄,安史之亂弟兄離散,更不用說跛着腳的仕途,在本就不平順的路上,走得越發艱難。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讓詩人把美食家當成了副業,遠離廟堂之高,只樂在江湖之味。他愛吃,尤其愛吃魚,動輒就在字句之間極盡陶醉,從香羹到烹煮,甚至無比時髦的生魚片,在那時候也曾以「魚鱠」這個新角色,讓詩聖吃到光盤。在他悲天憫人的一生中,凡有魚的地方,不論高低貴賤、悲歡喜樂,都能打出一道自由自在的浪,披荊斬棘、閃閃發光。
誰都有理由相信,有吃的地方,就算世事險惡、人性涼薄,也總有力量照拂你我。在漫長的時光索道中,有人遇到過雷雨,有人直視過艷陽,少陵野老的白露,雖然歲月長、衣衫薄,但還有夏去秋來的騰挪,和寄書而去的執著;今時今日的白露,生在了鋼鐵叢林中,只有望不盡的霓虹燈,和穿梭的人腳下生風。惟願山水相逢,共此時,抬頭皆有明月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