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芒種」節氣至，安徽省黃山市南屏村村民趁着晴好天氣搶抓農時播種拋秧。\中新社

　　芒種，也叫「忙種」，亦即「忙着種」。

　　芒種是中國傳統二十四節氣中的第九個節氣，是大自然贈予大地的第九封情書，情深意長，溫柔而熾烈。清代學者陳三謨在《歲序總考》裏解釋，「芒，草端也；種，稼種也；言有芒之穀此時皆可稼種，故謂之芒種」。

　　芒，既是繁忙，也是光芒；種，既是種子，也是種植。「有芒的麥子快收，有芒的稻子可種」。一忙一種，傾注了晶瑩的汗水和蓬勃的熱愛；一稼一穡，盈收着生活的美好與金色的光芒。此刻北方麥黃，南方梅熟，稻米插秧，四野皆糉香。芒有所忙，種有所得，收種之間，時序輪轉，時光更迭。自然節氣如同一場接力跑，一棒接一棒，一代傳一代，緩緩向前帶來生生不息。不僅飽含大自然的壯美，又有人們的辛勞努力，更蘊藏生命的希望與力量。

　　我與幾個近年剛退休的學生輾轉蘇州與無錫，漫步隴上田間，禾苗青青，一片綠意盎然。腳下的泥土鬆軟濕潤，散發着特有的芬芳。耳畔蟲鳴鳥叫，交織成詩，人仿若置身世外桃源，忘卻世間一切喧囂紛擾，只沉醉於心靈的寧靜與平和。清風徐來，花開滿懷，抬頭望去，但見天空湛藍如洗，朵朵白雲飄浮，陽光與青山綠水相映成趣，宛如一幅美麗畫卷。關於夏天的夢，就在其中，引領着所有人向前，再向前，以芒種之忙，等一場萬物瘋長。曾幾何時，我忙於當下，與學生們奔波在茫茫草原與偏遠山區海島防盲復明；又執起教鞭，傳業授課，種下希望，一年又一年恍然離去；如今學生們早已頂起中國現代眼科事業的未來，與他們的學生們共同守護着人類光明，人人成為自己的光芒。

　　有學生是北方人，他說芒種時廣袤無垠的西北平原，每當夏風掠過田野，層層金色麥浪便如波濤般翻滾，沙沙傳遞着豐收的喜悅。在那片雄渾而厚重的土地上，麥子熟了千萬次，每一次金黃的背後，都是無數人辛勤的汗水與堅持。他們如麥芒般鋒利堅韌，像麥稈一樣挺拔有力，同麥穗似的孕育希望，在歲月的長河書寫千年中華農耕文明的光輝篇章。

　　我能從中深切感受到北方農家芒種的「忙」，就是麥場上堆起的金色小山，傍晚時分家中飄來的新麥饅頭香，以及播種玉米、大豆等秋收作物的田間繁忙。香港基本沒有農業，我年少時也沒見過稻田和稻穗，芒種日總伴着綿綿細雨。雨日多，雨量大，日照少，空氣十分潮濕，恰逢梅子成熟，又叫做「黃梅天」。天熱是「火」，然而溫度高濕度大，陽氣在表，內裏卻虛冷成陰。水火處於八卦兩端，水火不交，古人謂之不吉，視為濕熱之「毒」，故農曆五月又稱「百毒月」「惡月」。並在端午日陰陽交泰之時，陰陽之氣相爭，陰氣勝出，百毒、瘟疫等將隨酷暑的到來而慢慢猖獗。

　　每年這時，家家戶戶皆要午前在屋角和各陰暗處撒石灰、噴雄黃酒、燃藥煙，將灰塵垃圾掃於室外以淨其室，以滅五毒、驅穢氣，為家人祛病消災。但五毒害物易除，人心貪、嗔、痴、慢、疑之五毒難克。廣成子曰：以為積火焚五毒，五毒盡可以長生也。因其之存在，人的本心本覺就會被遮蔽，無法明心見性。修養長生就是要滅掉人心五毒，也就是祛陰留純陽。

　　在《易經》消息十二卦中，五月卦象是「姤」，天風姤，五陽上，一陰下，陽氣極盛而陰氣初萌。下巽上乾，象徵着風行天下，陰陽交合，萬物茂盛，以柔順對外。時至今日，芒種日還提醒人首先需要清除內心的五毒，才能解放思想，芒裏有忙，忙而不「茫」，腦洞大開，找到新力量，重塑人生方向。

　　想起前年仲夏，我作為北京大學的高級訪問學者，在燕園與一眾可愛的天之驕子多次促膝交談。青年們朝氣蓬勃，個個熱情洋溢。尤其是很多在香港土生土長現又在北大求學的研究生、博士生，他們每個人的生活，都是既豐盈，又別有樂趣。由興奮、迷茫、徘徊、猶豫、質疑、希望、失望和開心、充實所碰撞交匯的獨特經歷，令他們在繁重的課業之餘，潛心感受內地城市和生活其中的人及事，開始認真體驗究竟何謂「大國之大也」，何所謂「國之大者」。此中之「大」，是大視野、大擔當、大作為；這裏之「國」，是一派欣欣向榮氣象的中國，是立志於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是九百六十多萬平方公里地廣物博的中國，也是五十六個民族十四億中國人聚合磅礴之力的中國！

　　有朝一日，他們學成歸來，閃耀着新時代芒種中的銫滿之芒。芒與「忙」，此時具象於他們就是鋒芒畢露，打破局限禁錮，甚至是「何所謂大國之大」的驕躁與傲慢，在該學的時候全力以赴，傾盡所有努力去行動和爭取，獲得一切想要的。恰似內地六月七日即將踏上高考戰場的莘莘學子，十餘載螢窗苦讀，一朝「連收帶種」，紅榜夢圓，贏得人生最佳起跑線。

　　芒種，年之將半，願人人在生命的循環交替中，忙而有序，一路成長，一路收穫。感辛勞之悲喜，看成長之快樂，嘆碩果之欣喜。此後手中有活，心中有詩，腳下生風，眉間藏閒，不負每一次耕耘，在盛夏盈收那萬丈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