籌辦婚禮有許多超越兩情相悅的現實面需要考慮，雙方「異見」多就會橫生枝節。以前有位同事在婚前苦於眾口紛紜，賭氣說要取消婚約。年長的同事苦口婆心勸她：「你看囍字上有多少個口？這表示大家都要張嘴出意見的。喜氣喜氣，有喜就有氣嘛，別放在心上。」

　　三十多年前，外子和我兩家人商討結婚事宜時，倒是無波無瀾。未來的公公有句話令我印象深刻：「我們家沒有規矩。」意思是長輩親人全在山東老家，可依照女方的規矩。我的父親則表示家族親戚多，訂婚需要遵從台灣傳統禮俗，結婚則依照一般習慣，不失禮數即可。台灣的文定除了交換戒指和金飾，還需要交換六樣或十二樣的「頭尾禮」，以帽子和鞋子代表有頭有尾，另外加上日常可穿可戴之物，如西裝和洋裝、領帶和絲巾、手表、皮包等。我們當年沒有什麼名牌或舶來品的概念，都是實用取向，選擇六樣中看又中用的交換禮。

　　我的同學訂婚時，對於交換六禮頗有微詞，認為對女性不公平。當時一般衣物的價格都是男高於女，例如西裝比洋裝貴，男鞋比女鞋貴，男表比女表貴。她一心一意想找一樣女貴於男的東西，最後別出心裁地交換泳衣，女生的比堅尼比起男生的泳褲，真是貴多了。

　　一九八○年代時，台灣的禮服出租行業結合美容美髮、攝影，逐漸發展成婚紗產業，頗有一條龍的服務概念。當年我也不能免俗地化了新娘妝，彼時流行的艷麗風格讓我渾身不自在。記得四歲的小外甥看到我的「尊容」判若兩人，嚇得退後兩步，無法理解阿姨的聲音依舊，為何變了一張臉。當年結婚的流程緊湊，因為長輩叮囑，婚紗和頭紗不可穿戴兩次，所以拍攝婚紗照必須安排在婚禮當天。幸好我們對於擺姿弄態的婚紗照興趣缺缺，先到照相館拍了幾張老派結婚照，速戰速決，把重點放在大學校園內幾個古樸有書卷氣的角落，請擅長攝影的朋友掌鏡，這種照片看起來比較順眼，自然比較樂意與人分享。

　　台灣的婚紗產業在上世紀九十年代蓬勃發展，精益求精，禮服款式精緻多樣，妝髮造型甜美自然，攝影更是求新求變。此時流行新娘在婚宴上換穿三套不同的禮服，配上不同的造型。為此還出現「新娘秘書」一職，專為新娘打點細節，眼明手快，巧手補妝、換髮型、變造型。而婚紗攝影也從室內延伸到戶外或海外取鏡，就此破除新娘服不二穿的成規。婚紗攝影師還得兼任儀態指導，某個景點的什麼角度，應該搭配什麼動作和姿態，攝影老手駕輕就熟，抓拍精拍巧拍，照片張張精彩，剪輯之後在婚宴上配樂播放，另類的喜氣洋洋。

　　傳統的喜宴以昭告親友為主軸，貴賓致辭是重頭戲，賓客杯觥交錯分享喜悅。這些年來的婚宴多由年輕人主控，青春洋溢。來賓致辭只是聊備一格，宴席中穿插一些有趣的環節，同歡同樂勝過於儀式見證。新娘拋捧花成了傳遞喜悅的必備橋段，其他還有類似機智問答或賓果等小遊戲，增加互動和熱鬧氣氛。影片分享是新式婚宴不可或缺的一環，除了婚紗照，還有新人的成長歷程和兩人相遇後的點滴，最後附上對父母的感謝。最大的亮點是新人上台展現才藝，有勁歌有熱舞，以歌傳情以舞表意，喜形於色。有回還看到新人預先錄製短劇，化老妝，扮老態，揣摩年老時回顧婚宴種種及婚後的生活際遇，別具巧思。

　　我的表姊夫嫁女兒時打破傳統，單獨走在前面引吭高歌，一向內斂的他清唱着英文歌曲《婚禮的祝福》（The Wedding），後面的新娘由媽媽挽着，在爸爸真摯動人的歌聲中緩緩跟隨，表達了父母的不捨與深切的祝福，全場為之動容。三十多年前我們選擇在春天結婚，外子在大學時代的詩友特地捎來一首短詩：「要開春天的花／要結春天的家／花開在愛的這一邊／家結在永遠的春天」，清新雋永的祝福，我們記誦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