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魯本斯和老揚．勃魯蓋爾合作的《聽覺》/作者供圖

　　藉着西班牙馬德里普拉多博物館建館二百周年慶的契機，我得以在今年圓了心心念念的「普拉多之夢」。縱然委拉斯凱茲、提香、魯本斯、丁托列托、埃爾．格列柯等多位繪畫巨匠的名作早在腦海中留下深刻的烙印，但當我在咫尺之距欣賞這些名作之時，原作的色彩與筆觸所帶來的喜不自勝還是很難用語言表達。在普拉多博物館流連忘返的九小時中充斥着太多驚喜和感動。其中魯本斯和老揚．勃魯蓋爾（Jan Bruegel the Elder）聯袂完成的五幅描繪人類感官的《五感》系列組畫便讓我倍感耳清目明，心曠神怡。

　　在十七世紀的頭三十年，魯本斯和老揚．勃魯蓋爾是安特衛普最著名的兩位畫家。他們各自開設高效的繪畫工坊，並在荷蘭南部的佛蘭德斯地區作為宮廷畫家而享有殊榮。身為老彼得．勃魯蓋爾的次子，老揚．勃魯蓋爾順理成章地子承父業，他筆下極盡精緻的動植物花卉和天堂般靜謐唯美的藍綠色理想風景讓其收穫了「天鵝絨勃魯蓋爾」、「花卉勃魯蓋爾」和「天堂勃魯蓋爾」的美譽。相比之下，才華橫溢的魯本斯則以其大尺幅祭壇畫和歷史題材創作中傳神的人物神態和極富動感的肢體語言而聞名。都說「文人相輕」、同行是冤家，但二人卻難能可貴地成為摯友，老揚．勃魯蓋爾最著名的全家福（Family of Jan Bruegel the Elder）便由魯本斯親自執筆完成。在一五九八年至一六二五年間，兩位大師頻繁合作並完成了二十餘幅作品，這段維持了近三十年的「跨界」合作被視為西方藝術史中罕見的佳話。二人的「雙劍合璧」可謂各取所長：畫中的動植物及室內裝飾大都由老揚．勃魯蓋爾負責，人物形象則由魯本斯來完成。兩位大師的珠聯璧合對花環畫（Garland Painting）這一獨特繪畫表現形式的創造和發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創作花環畫需要一位靜物畫家和一位人物畫家，魯本斯則順理成章地成為了老揚．勃魯蓋爾的搭檔），其中《花環下的聖母子》（Madonna in a Floral Wreath）和《被花果環繞的聖母子》（The Virgin and Child in a Painting surrounded by Fruit and Flowers）便被視為花環畫題材的經典之一。而兩位繪畫巨匠在一六一七年至一六一八年間攜手完成的《五感》系列組畫則以兩全其美的畫風結合及畫面所蘊含的豐富暗喻被看作二人最具代表性、最家喻戶曉且最成功的合作。

　　作為自古代起便存在的一門學科，人類自出生便被賦予的「五感」──視覺、觸覺、味覺、嗅覺和聽覺在中世紀得以復興。隨着商業和農產品範圍的驚人增長，人們逐漸顛覆並重啟對感知的認識，許多關於「五感」的繪畫也由此應運而生。每位畫家對「五感」的認識與表達均不盡相同，倫勃朗所創作的一組早期同題材系列便以其擅長的半身肖像來表達人類與感官相關的日常活動。在魯本斯和老揚．勃魯蓋爾所攜手打造的《五感》中，前者負責塑造人物並把控畫面整體布局，所有涉及感官的物品及裝飾性元素均由後者完成。由焦點透視法所構成的室內外場景隨着不同的感官主題而改變，令人眼花繚亂的物品則均蘊含着契合對應感官的寓意。

　　《視覺》（The Sense of Sight）中目不暇給的「畫中有畫」、《嗅覺》（The Sense of Smell）中堪比植物百科全書的花園勝景、《味覺》（The Sense of Taste）中由珍奇異獸所打造的饕餮盛宴、《觸覺》（The Sense of Touch）中五花八門的各類材質，以及《聽覺》（The Sense of Hearing）中能夠合奏出天籟之音的多種樂器……所有事物的存在顯示出世界在逐漸按照功能性被劃分成多個領域，那些為了使人類感官愉悅而存在的「奢侈品」也應運而生。作為人類文明的偉大創造，音樂除了具有表達和傳遞情感的功能之外，更以取悅我們耳朵的聽覺感知而存在且經久不衰。出於對音樂欲罷不能的痴迷，《聽覺》以畫面中琳琅滿目的樂器順理成章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自揚．凡．艾克所活躍的時代開始，以佛蘭德斯地區為代表的低地國家藝術便以作品中對材質細緻入微的描寫及隨處可見的暗喻而聞名。無論是博斯至今無解的《人間樂園》、老彼得．勃魯蓋爾筆下民風質樸的鄉村生活、還是荷蘭黃金時代以維米爾為首的風俗畫，畫中事物均暗藏寓言、諺語、神話或宗教故事等道德及象徵隱喻。同出自佛蘭德斯地區的魯本斯和老揚．勃魯蓋爾自然深諳此道。老揚．勃魯蓋爾將《聽覺》場景設定在一個貴族豪宅中，帶有三個落地拱頂大窗的涼廊可遠眺自然風光，出鏡的每種生物和每件物品都與聆聽的感官體驗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顯然不單是簡單的裝飾功能。魯本斯將其最具辨識度的豐腴裸女和萌胖嬰孩居中而至。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