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打邊爐和煲仔飯是不少港人的冬天標配。\資料圖片
又到寒歲冬月。北方四季分明,從氣溫景物穿戴飲食諸方面,說冬天就是冬天的樣子。香港之冬,全無寒意,花照開樹照綠短褲照穿;只是氣溫降一降,濕度降一降,結果冬天成了香港一年當中最舒服的季節,不冷不熱,不潮不燥,妥妥「小清新」。在我看來,香港之冬寒,不如室內冷氣之冷,哪怕地鐵的冷氣也分分鐘令香港之冬「情何以堪」。
於是港人挖空心思給冬天一個面子:稍微有一絲冷空氣,趕快羽絨服披掛上陣(這種港版羽絨服穿回北京,分分鐘被風吹透)──下搭拖鞋(香港的冬風屬於「吹面不寒楊柳風」,不像北方寒從腳下生,天寒地也凍)。某年冬天曾與友到處尋找紅葉,在青衣轉了一天,傍晚時分終於在一小公園找到幾株水杉,針葉金黃,有點冬的樣子,招來不少人,而水杉不過才五棵!前幾天走在街上,一陣風過,突然發現紫荊花瓣灑落滿地,有點驚喜──果然一葉知冬啊!
冬天的標配各有特色,比如北京冬天四大標配:烤紅薯、糖炒栗子、冰糖葫蘆、涮羊肉。傍晚趕地鐵,街邊烤紅薯糖炒栗子的焦香果斷地穿透凜冽寒風,直入心脾──溫暖居然也是有味道的。北京人對於番薯有「紅薯」「白薯」之分,因為有紅白心區別,所以「烤紅薯」也叫「烤白薯」,但我傻傻分不清。
烤紅薯和炒栗子一定要趁熱吃。十四五年前,我有段時間在西郊封閉辦公,每周回家一兩次。家人好友早早買了烤紅薯和糖炒栗子迎候,一回去兩樣東西必備桌上,並在我返回西郊時帶上兩包栗子。放在暖氣片上,饞時吃幾顆。但北京天氣乾燥,若一時來不及吃,很快變得石頭子一樣堅硬。那時,吃的就不是味道,而是感覺和心情了。
傳統糖葫蘆原材料是山裏紅。如今新增了許多花樣,山裏紅加了豆沙,還開發了冰糖橘子、冰糖山藥等等,似乎萬物皆可糖葫蘆。但感覺還是傳統的更地道,那是真的「酸爽」。
如今糖葫蘆和炒栗子都超越季節,有了便攜式包裝,製作工藝也工業化了,成了京味特色食品,首都機場四季皆有賣。每次離京返港都要買幾袋,自己吃也送香港朋友。不過,離開了冬天,糖炒栗子還是糖炒栗子嗎?冰糖葫蘆還是冰糖葫蘆嗎?人的味覺也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呢。
東北有一個超級彪悍的冬天標配:馬迭爾冰棍兒。一定要在哈爾濱中央大街,一定要露天,冰棍兒在零下二十幾度氣溫中「熱氣騰騰」。咬下一口──感受冰與火的碰撞,感受生理意義上的「齒冷」,感受一團冰在體內滑過的路徑……所有味蕾瞬間驚醒轉而瞬間麻木──當然那「火」是你的舌頭牙齒和咽喉。好在馬迭爾冰棍兒奶量大,融化快,口感友好。
香港的冬天標配,除了放之四海皆準的火鍋(「打邊爐」),必須有煲仔飯。
Facebook上專門有打邊爐聯盟,集結了香港約一萬八千名邊爐愛好者,不僅將打邊爐視作「天氣轉涼之指定動作」,還稱「時間可以沖淡一切,邊爐可以打足一世」,將火鍋吃出了哲學。如果說京味火鍋特色是「厚」,主打羊肉;港式邊爐則強調一個「鮮」字,湯鮮+海鮮。京味火鍋用芝麻醬+韭菜花作蘸料,在香港打邊爐也曾沿襲老習慣,但一入口就發現,麻醬韭花只能配牛羊肉這樣的厚味,而海鮮的蘸料只須醬油醋等極簡調料。鮮味的本質就是至簡至素,突出天生麗質。
煲仔飯似更能代表香港冬味,天南海北廣傳過程中很多地方乾脆稱為「港式煲仔飯」。「煲仔」之稱緣於做飯用具為瓦煲。與砂鍋不同,瓦煲更易控制火候,煲出來的飯也更香。港式煲仔飯風味多達二三十種,傳統的如臘味、豆豉排骨、鹹魚花肉、燒鴨等,創新的有野菌鵝肝飯、黑松露西班牙黑毛豬肉飯等,其中臘味最為經典。煲仔飯要素一是多用香米,飽滿晶瑩,潤而不散;二是肉質肥瘦均勻、油而不膩;三是鍋巴香而不糊;四是菜心幼嫩鮮綠;五是醬汁鹹香濃郁,為點睛靈魂。全程中小火,不能用大火,炭爐為佳,新創的也有火山石烤製。所有香味都是一火一苗一粒一粒慢慢焗出來的。一開煲蓋,臘味鹹香、飯粒潤香、雞蛋嫩香、鍋巴脆香,層次豐滿,粒粒分明……不愧冬之恩物!
香港煲仔飯店舖遍布港九,網上常見推薦top榜單,有的還獲米芝蓮推薦,一天可賣出幾百份。許多名氣雖大但店面老舊狹小,要等位;並且因為即叫即煮,排到了還要等三四十分鐘。所以一到冬天,看似不起眼的老街小店門口排着人龍,十有八九是等煲仔飯的──這大約也是香港冬味的另一種標配。人間不易,有些要只爭朝夕,有些值得等待,比如這般至味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