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是藝術的境界,是人與人溝通的層次,也是說故事的一種巧妙。凡事都說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那可能是一篇不錯的說明文,但未必是一個好故事,至少不太可能是一個扣人心弦的好故事。
以美國女性主義作家凱特.蕭蘋(Kate Chopin)的《一小時的故事》為例,這篇小說講述了一位妻子在短短一小時內,從得知丈夫去世的悲痛,轉而意識到自在的喜悅,最後又因丈夫意外回家而心碎至死。蕭蘋在這裏巧妙地運用了「未提及的細節」來留白了必要的情節,從而營造出那令人震驚的結局。
在敘事中,蕭蘋沒有詳細解釋主角與丈夫的婚姻狀況,也沒有透露太多主角對未來的嚮往從何而來,而最重要的是,直至結尾之前,蕭蘋都沒有提及丈夫生還的真相。這些「未提及的細節」引導讀者不由自主地以「先入為主」的觀念去填補這些空白。
如此,我們才會在故事初,以為主角為丈夫的死而傷心,那是因為我們假設了妻子必然是愛丈夫,而丈夫逝世必須叫主角傷心,其實不然;而在結尾,世人又以為主角因為丈夫的歸來而喜極而泣,實際上她卻是因夢想幻滅而心碎至死。讀者與角色在錯誤的預設中,得到了出乎意料的情節,成就了反轉的結局。
如果你也是說故事的人,又想做到這一點,你可以在初稿完成後,回過頭來看看有哪些細節是觀眾理所當然期待知道的,但又可以在行文間不明說。例如,哪些信息可以刻意略去,反而引導讀者去猜測?可以怎麼暗示這些被省略的細節?哪些空白是觀眾會自己去腦補的?如何讓讀者不禁問起「接下來發生了什麼」或者「為什麼會這樣」?
正如在恐怖電影中,留白的暗示往往比直白的畫面更具衝擊力,因為人類天性不喜歡「不完整的故事」,不喜歡到有時下意識地用上更多的資訊、情感、偏見來填補空白。當然,在《一小時的故事》中,最恐怖的也不是那些留白,而是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