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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慈雲寺,探尋一段佛教傳奇

時間:2020-04-13 13:21:50來源:河南日報

  □文/圖閻鐵成

  鄭州鞏義東南有山,雄渾崔嵬,歷史上名天陵山。公元960年,后周大將趙匡胤陳橋兵變建立宋王朝后,堪輿皇家陵園時來到此地,見山勢穹窿高聳,玉潤雲翔,遠觀宛若兩條青龍騰起,頓感此乃「天下第一風水寶地」,遂將趙家皇堂定位於天陵山之陽,並將天陵山改賜青龍山。

  青龍山層巒深處有慈雲寺,荒圮已久,知之不多。上個世紀末,鞏義市文保工作者來此探查,不想竟有石破天驚的發現。

  匯一方瑰麗山水

  青龍山距鄭州不足50公里,沿中原路西行,借道310國道,50多分鍾便可到達通往慈雲寺的山路。拐進山道,眼前並未出現書上描述的崇山峻嶺,而是起起伏伏的黃土高坡,植被稀疏,斷崖荒溝。前行不遠,在逶迤茫茫的黃嶺中,躍出一片粉牆紅瓦的村落,煞是醒目,民權村到了。又前行一段曲曲彎彎的黃土山道,隱約看到高處有一雄偉關樓,有人喊道:「快看,青龍關到了。」青龍關是進入青龍山的關隘,入關才能進山。

  穿過關樓,好似電影鏡頭轉場,關那邊還是滿眼的黃土世界,關這廂竟是滿目的翠峰幽谷。來之前也曾做過功課,知道青龍山的地質構造為石灰岩的喀斯特地貌,會有奇峰、奇洞和奇石,但還是被眼前的景色驚到了,千岩競秀,萬壑爭流,峰巒聯亙,潤溪縈迴。翠峰陡峭挺拔,在遠山的雄渾中透露出奇峻秀色,桃花漫山遍野,在新綠的葱翠中婀娜着粉嫩芳姿。這哪裏是北國,分明是南苑。

  公路從關樓處的彎彎曲曲,盤旋進入幽深峽谷,秀美風光若畫卷一般徐徐展開,孤峰在群山中傲立,秀植在山岩間競美,雲霧環繞,河水迂迴。一邊山峰跌宕挺秀,宛若盆景,另一邊山姿高大巍峨,酷似大佛。剛走過壁仞千尺的「空谷回音」處,又來到傳出悠揚樂聲的凌冽峰……這哪裏是人間,分明是仙境。

唐塔

  轉過一個大彎,眼前出現了水波粼粼的河流與湖泊,奇怪的是,河水一反向東流的常態,而是向西流,形成奇特的倒流河。人們在倒流河的河道上築壩蓄水,形成湖泊,這湖泊有滿月之形,又有靈山捧月之意,遂起一個優雅的名字「捧月湖」。高山平湖在北方很是少見,有了這片水,石頭有了靈氣,山野多了秀色,花草長了精神,氣象更是萬千。

  跨過河上的接引橋,繞過一座山峰,穿過一條竹林幽谷,眼前豁然開朗,慈雲寺到了。舉目望去,周遭群山猶如鬼斧神工削切,壁仞陡立,又鬼使神差整齊排列,形成眾星捧月之勢,環抱中,竟是一方平坦山地,紅牆黛瓦的慈雲寺便端坐其中。屏巒圍護,隔斷了塵世喧囂,嵯峨峰巒,多了幾分空靈神秘,引得人們入院登堂,觀其風采。

  藏一片傳世遺產

  慈雲寺院落並不大,建築也多為近年所建。倒是院內那些似乎不起眼的遺存,令人稱奇。

  跨過三門殿,有悉心保存的漢代地磚。據介紹,1997年,考古工作者在清理慈雲寺大殿遺址時,發現下邊有三層疊壓,最下邊一層竟為漢磚鋪砌,周邊散有漢式板瓦,漢磚的紋飾、體態,無一不折射着泱泱漢風,讓考古人員大為吃驚。

  穿過天王殿,一盤碩大根莖虬曲着匍匐地面,這是一棵白果樹,樹干「九摟十八匝」,徑達6米,其根蜿蜒到了寺院地下,其冠伸展到寺院上空。可惜的是,民國年間,白果樹枝干被伐,根基仍在,2000年以上樹齡的白果樹,與漢磚遙相呼應。

  慈雲寺藏於深山

  天王殿前西側,立一碑樓,護衛着鎮寺聖物《釋迦如來雙跡靈相圖》碑,圖中拓刻的,是佛祖釋迦牟尼涅槃時留下的足印。大唐貞觀年間,玄奘法師西域取經時求到這一聖物,帶回供養。明洪武二十年(公元1387年),雲水僧德明在長安卧龍寺將其拓下,后鐫刻于慈雲寺。著名佛學專家、敦煌研究院研究員孫修身說,慈雲寺的靈足圖碑,是當前發現的具有明確年代、保存最為完整的一通碑銘,相當珍貴。

  天王殿東側,立有另一鎮寺之寶《青龍山慈雲寺五十三峰聖境之圖》碑,這通明萬歷十七年(公元1589年)重刻的石碑,圖文並茂,描繪出慈雲寺的山水勝景。圖中慈雲寺安居中央,周圍環列53座山峰,天圓地方之勢躍然眼前。引人注目的是,山水圖中標出的二老談經峰、祖林、大天門除妖蛛、黑龍池等地名,讓人浮想聯翩,這裏莫非珍藏着不為人知的精彩?

  參與慈雲寺考古發掘的工作人員說,當年清理現場,發現的還有北齊的石刻,唐代的貼金佛像、墓塔、瓷器、經幢殘件,宋代的牆基、琉璃瓦,元代的石雕、龍鳳鴟吻,明代的紀年磚等一大批文物。最難得的是,尋找到的一百餘通歷代石碑、塔銘,揭開了慈雲寺不同凡響的往生。

  聚幾位顯赫高僧

  細細誦讀一幅幅碑刻,一位位如雷貫耳的佛門高僧與慈雲寺的結緣往事,浮現眼前。

  在《青龍山慈雲寺五十三峰聖境之圖》上,53座山峰中都住着修行的僧人,他們日中一食,樹下一宿,每遇重大佛事,聽到寺內敲響的雲板,分散各處的五百僧人便會雲集寺中。誰人會有如此管理能耐?寺內眾多石刻指向了南宗順。南宗順,俗籍四川,幼年從信公無疑大師,后又拜北京大能仁寺國師弘善妙智為師。明正統九年(公元1444年),南宗順遊歷慈雲寺,見垣牆坍塌,他立志光復,畢十年之功,使得慈雲寺殿堂櫛比,金碧輝煌。有感於他的聰敏悟徹,臨濟宗二十四世天竺大和尚,將衣缽傳承於他。南宗順終成大師,臨濟宗從慈雲寺漂洋過海,傳到日本、東南亞諸地,慈雲寺成為臨濟東傳之祖。

  南宗順緣何慕名慈雲寺?再查碑碣,又發現,慈雲寺曾為唐代高僧玄奘重修。玄奘家居鞏義西鄰的偃師陳河,幼年在距青龍山不遠的凈土寺出家,他遍訪名師,西出天竺求法,初在那爛陀寺從戒賢受學,后遊學各地,與當地學者論辯,名震天竺。歷17年回到長安后,組織譯出經、論75部,成為佛學泰斗。譯經結束後,玄奘來到慈雲寺奉旨重修寺廟。刻于明天順四年(公元1460年)的《重修青龍山慈雲禪寺碑銘》記載此事:「至於唐三藏禪師,奉敕重修庄嚴寶地。」又據明景泰元年(公元1450年)《青龍山重修慈雲寺碑銘》記載,玄奘法師重整慈雲寺后,「于此開演大法,廣渡群迷。」今天,在慈雲寺山門外東南方向高台上遺留的石坪,即為玄奘當年的說法講台。講經之餘,玄奘把去天竺國求法的艱險講給眾僧聽,眾僧深為感動,將這些勵志經歷銘記在心,代代傳誦。久而久之,這些故事與慈雲寺周邊的山妖水怪神話漸漸融合,形成了膾炙人口的「唐僧取經傳奇」。這一傳奇,又引出與慈雲寺有緣的另一名人。明代中葉,江蘇書生吳承恩崇仰玄奘精神,追尋玄奘足跡來到慈雲寺,遍覽青龍山水,聆聽取經故事,寫就不朽名著《西遊記》,其中許多地名和故事采自青龍山。2003年河南大學召開「《西遊記》與中國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與會學者認為,青龍山的地名和故事,或許就是《西遊記》的最初來源。今天,吳承恩住過的窰洞完好如初,他踏訪青龍山的故事還在民間流傳。

  玄奘奉旨重修慈雲寺,可見慈雲寺絕不普通,果然,在明正德二年(公元1507年)刻立的《重修青龍山慈雲禪寺記》碑文中有記載:「慈雲寺,肇自漢明永平七年,僧攝摩騰、竺法蘭雲遊此山,睹其勝慨,發心創建,躬荷畚鍤,親執斧斤,誅茅斬茨,辟雲構煙而成寺。」這一發現,實在讓人震撼,攝摩騰、竺法蘭二人是漢傳佛教的始祖,慈雲寺竟由他們親手創建。佛界認同的釋源祖庭白馬寺,創建於漢明永平十一年(公元68年),慈雲寺創建於漢明永平七年(公元64年),比白馬寺還早了4年,這該是怎樣的一段佛國傳奇啊!

  書一段佛教歷史

  佛教傳入中國,是史載最早的一次中外文化交流,對中國哲學、文學、藝術、民俗有過重要影響。

  竺法蘭和攝摩騰兩位高僧在慈雲寺傳教圓寂后埋葬于慈雲寺東南山麓,史稱祖林。圖為祖林三塔。

  佛教產生於公元前6世紀的古印度迦毗羅衛國(今尼泊爾境內),傳入中國的時間說法不一,比較認同的是東漢明帝時期(公元58年—75年),著名標誌是印度高僧攝摩騰、竺法蘭到中國內地譯經說法,兩人也因此被尊為漢傳佛教始祖。《后漢書·西域傳》《佛祖統紀》等書中有生動記載:明帝劉庄夜夢金人,項佩日光殿庭飛行,甚惑。翌日朝會問詢,太史傅毅回稟,聽說西方出了位聖人,教人向善,法力無邊,人尊為佛。明帝向往,便遣蔡愔等人出使西域,求取佛法。使者在大月氏(今阿富汗一帶)遇到天竺(今印度)高僧攝摩騰和竺法蘭,便邀二老用白馬馱載佛像圖卷和梵文經卷等來到洛陽,明帝親自接見了兩位,把他們安置在鴻臚寺住下。鴻臚寺是東漢王朝九大官署之一,主掌外賓、朝會儀節之事。由於東漢不允許外國人進入都城,所以鴻臚寺的衙舍,設在都城西門之外。在這裏,攝摩騰和竺法蘭把帶來的佛經漢化,翻譯了著名的《四十二章經》,之后便雲遊四方。

  慈雲寺碑刻不經意間透露出攝摩騰和竺法蘭雲遊青龍山的信息,果真如此?另有三通關于慈雲寺創建的碑刻,對此言之鑿鑿,明景泰元年(公元1450年),南宗順撰文的《青龍山重修慈雲禪寺碑銘》寫道:「竊聞古剎慈雲禪寺,乃釋源大白馬寺。茲寺古道場,自漢、唐、宋、元敕建重修。」明天順四年(公元1460年),河南府知府虞廷璽撰文的《重修青龍山慈雲禪寺碑銘》寫道:「漢明帝永平七年,有僧攝摩騰、竺法蘭雲遊此山,因其山川之秀,遂開慈雲禪寺。」明嘉靖四十二年(公元1563年),時任鞏縣知縣紀文煒撰文的《重修慈雲寺碑記》寫道:「慈雲禪寺自漢明帝永平七年有攝摩騰、竺法蘭自天竺嘉茲勝概,始創為寺。」

  至少,慈雲寺內有四通碑刻,直指此寺由攝摩騰、竺法蘭創建。但還需要有其他的旁證。巧的是,在登封法王寺中,人們在一塊《重修大法王寺碑記》的記載中終於如願。清康熙五十六年(公元1717年),著名學者景日昣撰文的碑刻寫道:「嵩陽之法王,與嵩陰之慈雲,洛都之白馬同時,並為佛教入中國作寺之始。」從漢代地磚遺存,到2000年白果樹樹根,從慈雲寺碑刻,到法王寺遺文,慈雲寺建於漢代、由攝摩騰和竺法蘭創建似乎無疑,並且,依照慈雲、白馬、法王三座寺院遺留碑刻自報建寺時間排序,慈雲寺建於東漢永平七年(公元64年),白馬寺建於東漢永平十ー年(公元68年),法王寺建於東漢永平十四年(公元71年),慈雲寺應為中國建寺之始。由此,中國佛教中最引人入勝的一段歷史,越發清晰。

  攝摩騰和竺法蘭在鴻臚寺翻譯出《四十二章經》后,向漢明帝提出弘傳佛法的要求,明帝應允。二位高僧按照佛教傳統,順河上溯,尋找聖地,到洛陽東部的山區時,沿石子河進入青龍山,選天圓之地搭建庵棚,講經說法,最後圓寂于此。慈雲寺的周邊,留下了二老談經峰、降魔峰、祖林等聖跡。佛法傳開后,為紀念不遠千里傳道的高僧,人們將他們落腳的鴻臚寺改建成佛教若蘭,取馱經的「白馬」名和鴻臚寺的「寺」字,合稱白馬寺,標誌傳道之始。

慈雲寺庭院

  慈雲寺的這個驚天發現,引起佛界領袖的極大關注,2001年7月,時任中國佛教協會會長的一誠長老,不畏路遠山險,親臨慈雲寺考察。站立在天圓地方的寺院中,長老久久環視四周奇峰,細細觀看漢、唐、宋、元文物,撫摸誦讀一通通碑刻,傾心靜聽寺院住持介紹,肅穆庄重。但看過之后,長老並未發表任何看法,只留下要好好保護的囑托便離開了。2007年8月,一封從北京寄來的快遞送入慈雲寺,人們打開精心的包裝,呈現眼前的,竟是一誠長老為慈雲寺的題字「釋源祖庭」。這時人們才恍然大悟,當年,長老是帶着問題回去求證去了,這一去便是整整6年。不知道長老經歷了怎樣艱辛的廣采博征,才給出慈雲寺一個重大深遠的結論。2011年,繼任中國佛教協會會長的傳印長老,也給慈雲寺崇敬留墨「華夏作寺之始」。自此,慈雲寺終於以攝摩騰、竺法蘭始傳佛教,奠定中國釋源祖庭的地位,以華夏作寺之始,譜寫出中國寺廟建設之開篇力作。

  為釐清這一段佛國傳奇,人們付出了極大的努力。這不僅僅廓清了漢傳佛教的肇始歷程,復原出慈雲寺釋源祖庭的地位,最為重要的是,它展示出中原文化的博大胸懷,演繹了中原文明與西域文明融會涅槃的恢宏史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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