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吆喝」是北京的文化記憶之一。千百年來，皇城根兒，護城河邊，胡同街巷，清脆婉轉的吆喝聲綿延不絕。夏天裏的鮮魚水菜、桃李瓜果，冬天的冰糖葫蘆、花生栗子，還有一年四季的「磨剪子戧菜刀」，吃的，喝的，玩的，五行八作，「吆喝」承包了生活資源在四九城的流動傳播。

　　老舍的小說、侯寶林的相聲，老北京的吆喝聲此起彼伏。而作為「京漂」的張恨水，總結的或許更客觀：「我也走過不少的南北碼頭，所聽到的小販吆喝聲，沒有任何一地能賽過北平的。北平小販的吆喝聲，複雜而諧和，無論其是晝是夜，是寒是暑，都能給予聽者一種深刻的印象。」

　　在我出生的一九八○年代，吆喝雖已漸呈式微，但還未完全沒落。「豆腐~」，是「小腳偵緝隊」和家庭主婦們的最注意收聽的調頻；「雪糕冰棍兒~」則是孩子們的集結號；還有操着南方口音的小木匠，挨門挨院吆喝「打傢具嘍，桌椅床櫃~」。那些吆喝聲，雖然沒有「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的詩意，但卻也充滿了溫馨的市井氣息。

　　時光流轉，字正腔圓的吆喝隨着胡同的消失而幾近絕跡，這一老北京商業文化的傳統符號，如今只存在民俗表演舞台上。胡同裏還是會零星出現以吆喝的流動小販，基本局限在清洗抽油煙機、換洗紗窗之類。而且充滿誠意的人工吆喝絕少，大部分被錄音機的循環播放取代，猶如演唱會的「假唱」。

　　從法國回到北京後，有天走在街上突然從街邊小店傳來一段叫賣聲，「糖炒栗子便宜啦，一斤十五塊八，還有山東紅薯烤地瓜」。從廉價的音箱傳出，帶着歡快的押韻，令我在覺得好笑滑稽之後居然又有些許感慨。吆喝，是生活變奏曲不可缺少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