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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往江南的夜行火車\姚文冬

時間:2019-03-11 09:24:18來源:大公報

  江南的春靜謐而富有詩意\大公報資料圖片

  北方的春天踟躕、緩慢,考驗人的耐心。渴望一覺醒來,便是滿目春光,這種事,只有做夢了。北方三月,我常夢到柳青、草綠,小河重現碧波,桃花、杏花紛紛開了。醒來隔窗望去,卻是雪花在飛舞。

  為了能圓這樣一個夢,我每年三月初都去一趟江南。江南節氣至少比北方提前一個月。三月初便有了北方四月的容貌。三月去江南,是一條通往春天的捷徑。尤其喜歡坐夜行火車,似夢非夢的十幾個小時,有着輕酌慢飲、漸入佳境的樂趣,一覺醒來,春天就在眼前。猶如小時候母親給我買了好吃的,總是讓我先閉一會兒眼睛。

  開往江南的夜行火車,大多來自東北三省,經山海關、過唐山,車上擠滿了臃腫的旅客。而我,有預謀地換上了薄衫,抱緊雙臂,像剛洗了冷水澡一樣打着顫,登上暖暖的卧鋪車廂。空調車廂的溫度是另一種暖,如同家裏的暖氣。那些上車、下車的,皆是厚衣棉服,提醒我仍在冬天裏。入夜,薄酒微醺後,躺在卧鋪上漸漸入夢,不必像白天坐車那樣眼巴巴地盼,省去了漫長旅途帶來的焦灼。

  何時,耳邊傳來淅瀝的雨聲,以為是夢,這季節怎麼會有雨?卻不是夢。伸手擦拭窗上的濕氣,原來是停靠在一個小站。站台濕亮,倒映着燈光,像月亮泡在水裏。雨霧中的站牌,朦朦朧朧。不必擦亮眼睛去辨認,也不必打聽,看看腕上的時間,就知道這是蘇北的某個小站。從雪季進入了雨季。夜行火車走走停停,也如冬夜的夢,斷斷續續。新上來的旅客,衣衫明顯薄了,他踩着床頭的梯子,爬到了我的上鋪。

  又在淺睡中,被說話聲弄醒,那話大多聽不懂,話語中的地名卻聽得真切。「你在哪裏下車,宿縣啊?」他們依然把宿州稱作宿縣。宿縣在安徽。「你呢?我到蚌埠。」蚌埠也在安徽。有趣的是,京滬線穿越京、津、冀、魯,便進入江蘇,就像把手伸進水裏,試試水溫又拿出來,拐進了一邊的安徽,擦着蘇皖邊界行駛,最後再進入江蘇。夜行火車宛若一張移動的大床,載着一車人的夢,悄然、體貼地跨越季節。蘇皖邊界的這段路程,彷彿是一個刻意的過渡,告訴我不要着急。

  天麻亮,窗外的景致被羞澀的朝陽染了一層淡黃,那輪廓像吳冠中油畫的草稿,已有了江南的雛形。靜謐的農田裏綠色的蔬菜在伸懶腰,油菜花呈現夢幻的美。雨後的低窪處積水盈盈,遠處的一個大湖,岸邊的小船還睡着。火車忽快忽慢,慢的時候,能看見路邊粉牆黛瓦的小樓裏走出早起的人。這些高低不等的民居,這一幢,那一幢,彷彿有意疏離,不像北方的民居,千房一面,排得整齊、呆板。這是冰凍的大河與小橋流水的區別。

  車到南京,便叩開了江南的大門。該洗漱了,穿過從車門排過來的拎着大包小包等待下車的隊伍不容易。洗涮也要快,後面還有人等着呢。這都是在冬天睡了一覺,在春天裏醒來的人。過了南京,算是投入了江南的懷抱。鎮江、無錫、常州、蘇州、昆山……隨便選個地方下車,都會被濃郁的江南風情包裹。若是一直坐到上海,又繼續往杭州、紹興、寧波去,那江河湖泊、青山綠溪,滿山坡的花樹,珍珠般閃亮的古鎮、古村,皆是夢裏曾有過的圖畫。

  此時,夜行火車開進了陽光下。當地人不會想像,這列火車是從冰天雪地裏鑽出來的一條冬眠的蛇,在江南的三月復活了。下車後站在了春天裏,我下意識地又抱緊了雙臂,卻發現,這個動作是多餘的。開往江南的夜行火車,一夜之間,已將兩個季節巧妙銜接起來,不着痕跡地兌現了我的那個夢。

  這個時候,總會想起童年某個春日的下午,陽光那麼暖,我瞞着母親脫去了棉衣,一路奔跑到河邊,不小心把棉鞋弄濕了,索性光着腳,也不覺得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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