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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太平洋\陶然

時間:2019-01-24 11:05:49來源:大公報

  背井離鄉,漂洋過海,思家不得歸,使人惆悵\大公報資料圖片

  忽然覺得,身為華人,流落海外,心裏總是有個情結,舉目向北方。看了許多文字和影畫,比如連環圖畫《丁丁遊歷北京城》,看到無人售貨機,對國家無限嚮往,認為是人間天堂。

  所以,在一個三月的日子裏,告別雙親,決定回國。那時,除了從萬隆去過雅加達外,我也只跟老師同學到過不太遠的芝波達斯去旅行,可以說完全沒有見過世面。這一去,竟然是要漂洋過海,當時並沒有意識到,只是覺得海闊天空任鳥飛,無限自由。母親曾經問我,你要離去了,最留戀的是什麼?我答道,最留戀的是學校!母親閃過一絲失望的表情,我發現不對,趕忙補上一句,當然也留戀家裏。其實那時學校幾乎是我活動的全部,留戀學校也是真的。

  當我在一個下午,跟着大隊人馬,登上萬噸巨輪「芝渣連加」號的時候,大家排成鏈條傳送隨身行李,一不留神,竟把戴在手腕上的手表玻璃面打爛,心疼得要死,但已經回頭再換一個無從。

  在赤道的一個深夜裏,遠洋巨輪的汽笛長鳴,預告即將啟航。我們湧到甲板上,看着海輪在暗夜中悄悄離開丹戎不碌港口,向着黑沉沉的水面駛去,我的心中驀然湧起一種失落感,但又說不清楚到底失落了什麼。

  人已經在海上,多想無益,隨意躺在船艙裏,那裏到處都躺着人,男男女女,橫七豎八,沙丁魚似的,也不劃分位置,反正佔了那裏就是你的,有點佔山為王的樣子。心魂皆疲,倒頭便睡。

  次日醒來,早餐時間到,大家排隊領餐。以前從未嘗試過如此用法,不覺新奇。用完了,見到有的人把盤子連食物往船外一倒,一下子便給大海捲沒了,只剩一個泡沫。輪船突突往前行駛,船前有一群飛魚不時跳出海面,好像在領航,船后也有一群飛魚緊跟,好像在追隨不捨;那種前呼後擁的景象難忘。

  有一天,半夜裏,人聲喧嘩,起身一看,原來是船到棉蘭港口卸貨。碼頭燈光照耀如白晝,吊臂和搬運工人在奔忙,一片熱鬧景象。但並沒有看完,只覺困乏,回到艙裏,倒頭便睡。

  次日醒來,郵輪早已駛離爪哇海,在大洋中瓢盪。我上廁所,忽然覺得那搖搖擺擺,似乎在海浪的沖擊下,廁所隨時都會離開母體似的。那一剎那,我產生一種莫名的恐懼感:要是這廁所給衝擊脫離船體呢?豈不是要獨自漂流在茫茫大洋中?想到這裏,我便匆匆完事,離開廁所,見艙裏男男女女談笑風生,才感到安全,頓時鬆了一口氣。

  郵輪駛進新加坡港口時,時近中午,我看見輪船卸貨,有許多小艇划了過來,高聲叫賣。有些船客掏出美金,與船下小販做買賣,有些人買軍用望遠鏡,有些人買瑞士手表,有些人買收錄音機,有些人去買軍用匕首……我囊中羞澀,只有羨慕不已。在新加坡停留大半天,有的人竟趁機溜下去,回來大吹他們如何去逛新加坡市容;聽得我嚮往不已,但又毫無辦法。心中不無疑問:不是過境不准入境嗎?但也沒有去問。也許,有錢可以通天吧?

  也難怪我心裏緊張,因為巨輪駛到太平洋,海面掀起的黑色巨浪滔天,船頭湧現的海濤,足有三層樓高,似乎要把輪船吞沒,我們躺在船艙,一動不動,也都無法保持平衡,給浪濤拋得東倒西歪,好多人,男男女女,都嘔吐了。暈船,像傳染病似的,一下子一個傳一個,許多人都嘔得涕淚交流。我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別看大洋如此兇狠,它也有盡顯溫柔的時刻。當風平浪靜時,夜晚的太平洋顯得太平、靜謐,坐在甲板上,海面一片漆黑,海風吹來,非常適意。忽然,遠處滑過一團明亮的燈火,閃着光,原來是別的航船,相向而過,那閃光是在向這艘船打招呼呢。這大概是航海規矩吧。

  在大海上航行足足十一個日日夜夜,當逐漸適應船上生活的時候,郵輪已經駛進南中國海域,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到中國了!那種激動,實在是難以形容。

  聽得有人指着說,那是香港的時候,是在夜間,我抬頭遙望,但見遠處一片燈火輝煌,而我卻無法踏足,心中不免湧起一股遺憾感覺。但又並不懊惱,因為聽說香港是花花世界,紙醉金迷,並不適合我。後來在北京上中學,有一個香港同學,每年寒暑假都獲准回香港探親,他每次回去都說起香港見聞,讓我們聽得一愣一愣的。那時我還沉迷「長城」電影公司的電影,曾託他帶回來看,他說好好好,終於也沒有了下文。

  有時我也迷惑於命運,比方我的降生,我怎麼就出生在南洋?假如我出生在北京,或者出生在西北的農村,我的命途又會變成如何呢?我的一生周折,出生在萬隆,成長在北京,發展在香港,細想起來,從來沒有一個地方是我真正的祖家,懂得幾種語言,但都不純正,沒有一個真正的母語。有人稱我們這種人是「四腳蛇」,我不懂其中含義,大約就是不純正吧?

  做夢都沒有想到,我竟然會落腳香港,也許這也是命運使然吧?回望前塵,又覺得冥冥中自有安排。只是,過程中有點惘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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