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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華奇歷記

時間:2017-04-23 03:15:41來源:大公網

  方 元

  觸電有什麼反應?呼吸中斷、面部表情停頓?三言兩語講不清楚。當我接到「風華電視台」節目主編王小姐的電話時,我的第一反應大概就跟觸電差不多。

  「風華」邀請我上政經時事節目?簡直是亂彈琴!想必王小姐從我的語氣中聽出了不信任的意思,她耐心地繼續解釋:「時事大講堂」節目想請我作「嘉賓」,講一講「奇奇怪怪的建築」和北京的央視大樓。

  她的聲音很誠懇,很溫和,也很堅持。我感到有點歉意,既然人家這麼誠懇,自己又不是名角兒、「大牌」,就不要耍脾氣啦。可是我從來沒有「觸電」的經驗,於是試探地問:「你們有上崗培訓嗎?」

  電話那邊傳來笑聲,笑了好一會,才傳過來兩個字:「沒有。」

  「直接拉上去?」

  「對!」

  在我的再三堅持下,王小姐同意讓我先去「風華」現場觀摩一下。在約定的日子,我按照王小姐的指示,在大埔地鐵站廣場上了「風華電視台」的接駁小巴。一路上看到的景色與我居住的港島區很不同,既沒有密集的高樓,也很少有行人。越過路邊綠色的樹冠,可以看到屋頂上有許多高高的金屬桅杆,指向寂靜的天空。當車速減慢的時候,眼前出現一座流線型、灰白色的船形建築。它就是「風華電視台」的總部。

  辦公樓的大堂很寬闊,天花板很高,上空飄着許多金屬鳥。只有一種表情的女保安員一邊給王小姐打電話,一邊用手勢指示我去對面的長櫈坐下。

  我走過去,發現「長櫈」其實是兩個長條形的、不規則的金屬雕塑。雕塑的兩頭尖尖的,深褐色的表面布滿了奇怪的皺紋,像是從外星來的,經過大氣層燃燒後,落在地球上的殘骸。地面上有一塊小金屬片,上面有很小的字,看不清楚寫的什麼,也許是說明,也許是警告。

  女保安員一再讓我坐下,但我不想讓自己的屁股印滿金屬的皺紋,更不想讓王小姐看到我孤零零地坐在殘骸上,像個等待領養的孤兒,因此我堅持站着等。

  幸好,王小姐很快出現了。她比電話裏那個成熟的形象年輕很多,衣着搭配得像個建築師,笑瞇瞇的,一下子就讓我放鬆了。王小姐先在我脖子上套上一個小牌子,然後帶我進入閘口。我們上了電梯,在曲曲折折的走道裏走來走去。走一段路,就要穿過一道門,王小姐在一道道門上拍電子密碼卡。每進入一道門,牆壁的顏色就變換一次。

  我覺得自己像一隻走進迷宮的老鼠,一邊跟着王小姐向前走,一邊不斷地回頭,努力記住出去的路線。我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建築師和旅行者,在建築布局和路線設計方面受過專業訓練,但跟着王小姐轉了幾個彎之後,我不得不放棄了專業自信。一座原本很簡潔的現代建築怎麼被傳媒機構變成了一座複雜的後現代迷宮?

  在路過一個玻璃盒子的時候,王小姐特意停下來,用嗓子的低音部分,充滿敬意地說:「這,就是著名主持人吳老師的房間!」

  聽她的語氣,是在暗示我應該有所表示,但我想不好是鞠躬還是敬禮。王小姐看出我的迷茫,周到地提點我:「凡是來訪的客人都會在這前面拍照留念。」

  這時我才注意到,玻璃牆上貼滿了各種姿態、各式笑容,但長相一樣的中年美女頭像。原來這是一個景點。我猶豫着要不要在「名人屋」前拍照。倘若我妻子看到我兩手擺出「V」字與一群美女頭像合影,她會笑翻了。

  王小姐看出我是「追星文化」的文盲,於是帶我繼續前行。一路上有許多奇異的景象:有一個空曠的空間,前面立着一個高大的紅門框,後面擺滿了各種顏色的空椅子,給人一種超現實的荒蕪感;還有一個很科幻的空間,像是飛碟的駕駛艙,許多電子信號和大小屏幕在幽暗中忽明忽暗地不停閃爍,令我的心跳隨之紊亂……最後,王小姐在一道玻璃門前停住,輕聲向我預報:「現在我要帶您見杜老師啦。」

  她每次提到電視台的同事,都是以「老師」相稱,讓我感覺回到了大學時代,跟着學生會的幹部去見教授。

  見過節目主持人杜老師之後,王小姐領着我去看演播場地。我們走進一條安靜的羊腸小道,王小姐推開一扇厚厚的小門——哇,裏面是一個與小門不合比例的很大、很高、不知什麼形狀的空間。牆面是綠色的,地板也是綠色的,地面鋪着電線,屋裏站着許多我從來沒見過的機器,它們像是細脖子大眼睛的外星生物,好奇地望着我。

  我做過多年的建築師,見過許多稀奇古怪的房子,但現在我第一次感到「奇怪」。電視演播室與我過去看到的「奇怪建築」完全不同。它是那麼的正經、嚴肅和專業,但不知為何卻讓人感到不正常。

  王小姐說,公司這次是破例允許我事先參觀,以前的嘉賓都沒有這個優待。我想起過去在電視上看到嘉賓的表情怪怪的,是不是就因為他們在毫無心理準備下第一次見到綠屋子?

  她又提醒我,錄製節目的時候要穿西服套裝,可以自選顏色,但不能是綠色的,否則在電視屏幕上,觀眾就只能看到一個飄浮在空中的腦袋。說着,她忍不住對着自己的想像笑起來。

  參觀完演播室,王小姐又帶我來到導播室,觀看一個節目的錄製過程。她向同事們介紹我:「這是二十一號嘉賓。」

  我不明白自己的代號為什麼比「○○七」多了三倍,為何她不告訴大家我的名字?不過,我知道此時不該發問。

  節目錄製開始了。導播人員用手指點了點,綠色的演播室在屏幕上變成了一個紅色的房間,牆壁是不規則的碎片,飛來飛去,任意移動組合……我看得目瞪口呆。這不正是Zaha Hadid的「解構主義」的數碼版嗎?我們建築界空談了多年「虛擬建築」,卻不知傳媒界早已把建築師的夢想變成了日常工作!

  剛才見杜老師時,他問我什麼是「奇奇怪怪建築」。老兄,搞什麼鬼!你們就生活在奇怪的建築裏面,天天製造着虛擬空間,什麼「解構」、「超現實」、「未來派」等等在「風華」應有盡有,何必還要從外面請嘉賓來講奇怪建築?

  講到「奇怪」,做傳媒的和做建築設計的人有許多共同點,例如我們都自認為智商比普通人高,喜歡搞創意,總想製造出一個與現實不同的世界。其實,所謂「創意」就是弄出一些超出常人理解的事來刺激大眾的眼球。所以,當這兩種人在北京聚到一起,自然地就會弄出個「大褲衩」那樣的奇形建築。

  這趟「風華半日遊」在現實與幻象之間進進出出,真讓我開眼了。參觀結束之後,好心的王小姐把我從「虛擬世界」一直送回到大埔地鐵站。分手時,她囑咐我別忘了二十一號來錄節目。噢,「二十一」原來不是代號,而是我上電視節目的日期。不知那天還會碰到什麼奇奇怪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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