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秋白說的,中國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東西,世界第一。
我不知道瞿秋白講的好吃的豆腐是什麼豆腐。瞿秋白生在常州青果巷八桂堂,水瓶星座,十七歲離開家鄉,三十六歲死在福建長汀。所以常州的豆腐和長汀的豆腐,瞿秋白都應該是吃過的。
我從來沒有去過長汀,所以不知道長汀的豆腐到底有多好吃。去過的人說長汀豆腐是煎釀的做法,肉碎鑲入豆腐,小火慢煎,福建菜好像很多都要剁的,把剁碎的什麼再裝入什麼然後油煎。新搬到香港的時候,因為鄰居總在半夜發出咚咚咚的巨響而報過警,直到一年以後,見多了街頭的煎釀三寶,才醒悟得過來那聲音不是斬人而是做飯。
所以我理解的長汀豆腐,就是剁,加上油煎。如果你要說那是不對的,你們江蘇菜就只是加糖加糖加很多糖嗎?我覺得好像也沒有錯,無錫的小籠包都是甜的。但是常州人做豆腐,是拌的。
我也許什麼都不會做,但是拌豆腐,我是從小就會了的。
嫩豆腐劃三刀,我的做法,你也可以劃五刀或者不劃,生皮蛋切碎,與香菜碎一起擺上豆腐,淋上香油及醬油,就好了。簡單嗎?只是,不是香蔥必須是香菜,不是麻油必須是生豆油,不是山水牌盒裝嫩豆腐必須是常州豆腐。
我再也沒有做過拌豆腐,因為我也沒有常州豆腐,我離開家鄉已經快要二十年了。
我小時候的家附近就是一個豆腐廠,我記憶中的豆腐廠,總是昏黃的燈,天還沒有亮的時候,豆腐廠就有了工人,我去上學的時候,看得到一板一板豆腐裝上車運走,那些豆腐都是熱騰騰的,用布包着。那些白色的熱氣總讓我恍惚又讓我悲傷,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瞿秋白十七歲離開家肯定是因為太窮了,結果窮到母親只能吞火柴頭自殺。我外婆家也是太窮了,窮到只能帶着我的母親離開了青果巷,然後我的母親在很多年以後才回去那條巷子,在巷口新開的樓盤買一個房,那個房窗子的方向,就是舊家。
我想的是,如果我離開了,我應該不會再回去吧。水瓶座最愛自由,可以為了自由去死。所以水瓶座的瞿秋白,死的時候一定是自由的。
‧周潔茹,中國當代著名作家,現居香港,著有《中國娃娃》、《小妖的網》、《你疼嗎》、《我們幹點什麼吧》、《島上薔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