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駱以軍講一件很小,很美的事

時間:2018-8-6 10:32:23原創:大公網

劉 毅

書海漫遊

圖:駱以軍(左)上月在香港書展主講「一件很小很美的事」/大公報記者劉毅攝

台灣作家駱以軍的《西夏旅館》以消失的西夏王朝作喻,同時又在現代侷促的旅館空間中追憶往昔,於字裏行間展開時空穿梭之旅,解構故國記憶和他鄉夢境。歷史與現實在他的作品中交織,時而轉換的敘事視角呈現現代都市的光怪陸離。上月,駱以軍現身香港書展,不談他最拿手的「西夏故事」,而是啟發讀者如何傾聽普通人的故事,只因那是一件很小但很美的事。從台灣文壇「無法複製的幸福年代」行至互聯網盛行的當下,再加上去年一場大病,如今的駱以軍,反倒希望不要再對周邊的事物持有敏銳觀察力。

儘管小說中的世界深沉而又天馬行空,但大公報記者面前的駱以軍,是一個十分逗趣又愛自嘲的人,言語間娓娓道來他對於小說家身份的理解,更一針見血指出互聯網時代對小說創作者的衝擊。作為一個寫作長達三十年的小說家,如今的駱以軍依然保持澎湃的創作力,就連去年罹患的心肌梗塞,也沒有阻止他繼續寫下去的願望,康復後以洋洋灑灑的筆觸寫就《匡超人》,與他的成名作《西夏旅館》一致,作品充滿對個體身份的省思。

恍若受到了一眾文豪的召喚,駱以軍從二十歲開始提筆創作,苦讀東西方經典文學着作:「三十歲前,人生閱歷不豐富,狹窄的閱讀面勢必會形成狹窄的寫作視野。」彼時,馬奎斯的《百年孤獨》,陀思妥耶夫斯基、三島由紀夫的文學作品,都是他的精神食糧。

訪問當日和書展講座現場,駱以軍都多次強調自己並非一個優等生,讀的是一所爛大學,周圍的朋友也多「不學無術」,但他執著於寫作,為了令自己在閱讀時集中注意力,還養成了抄書的習慣,「許是因為我有閱讀障礙,無法長時間專注閱讀,遂就邊抄邊讀,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種割捨不掉的閱讀習慣,且這一閱讀習慣甚至在日後對我的寫作讀形成了一定助力。」年輕時,他形容自己的寫作感受如同一個不知疲倦的運動員,直到娶妻生子之後,日漸體會到「養家餬口」的壓力。

開設專欄養家餬口

為滿足生計需要,駱以軍曾於台灣雜誌開設個人專欄,「我每周都會給雜誌社一則熱騰騰的故事,當時一篇專欄文章的字數為二千五百至三千字,稿酬足夠家庭日常開支,我唯一沒想到的是,這一寫就是十年之久。」隨後,他還將該專欄文章集結成冊出版《臉之書》,直到二○一四年,此專欄因故中斷,駱以軍轉而通過參加活動、舉辦演講積攢生活費,「我想,對於一位作家而言,都會遭遇經濟困頓的時刻。然而一直以來,這個專欄都給予我相比其他台灣小說家相對穩定的收入。」雪上加霜的是,去年春天的一場大病,令他一度在鬼門關外徘徊,好在最後有驚無險,「可謂是劫後餘生。」

光陰終不負駱以軍,其曾歷時四年寫成的《西夏旅館》一書,不僅獲得第三屆紅樓夢獎首獎小說,還被搬上話劇舞台成為《西夏旅館.蝴蝶書》。駱以軍回憶道:「創作《西夏旅館》的那四、五年時間屬巔峰期,不論是文字調度、還是魔幻現實主義的寫作技巧,筆力都很強大。」歷史典故、古文明的探索、荒誕的現實、最奇幻的科技,都被他融於同一個段落當中,雖然文字當中時常存在的陷阱令讀者一時迷惘,然而作者並不會給予一個確切答案,讀者完全可以跟從自己的內心解開最終謎題。即便是到了《西夏旅館》終章,駱以軍也沒有把自身投射在小說當中,而是借助「圖尼克造字」推翻之前的章節:「我會讓讀者感到之前閱讀的每一個文字都是錯的,在字句間形成空間的摺疊N次方。」

去咖啡館偷聽故事

寫作時間久的人,難免遭遇「江郎才盡」的創作瓶頸,駱以軍雖沒有遭遇過被掏空、寫不出來的時候,卻還是最佩服香港作家劉以鬯,最多時能一日之內寫十三個專欄。何以維持源源不斷的創作靈感?駱以軍笑答:「我會去咖啡館偷聽他人的故事,再用一種近乎白描的方式記在腦海當中,再對其進行拼裝。其實,寫故事終究寫的是人與其所處空間之間的關係。所以,人物的塑造、空間的把握,都至關重要。」是故,在他眼中,學會聽故事是一件很重要的寫作技能,「雖然我們不能改變故事的悲劇結局,但聽故事時會有微光閃現。」

雖無創作枯竭期,但他坦誠,在小說家的一生中是存在創作的巔峰期和初老階段:「我認為寫小說的創作巔峰期應為三十五歲至四十五歲期間,那時的我,正值寫《西夏旅館》之時,只要坐在桌邊,就可以酣暢淋漓地一直寫。如今,我已年過五十,加上去年莫名其妙患了一種老年人多發作的身體疾病,故我寧願降低觀察生活的敏銳度,只因我已無法承受過於複雜的空間概念。」

「父輩年代可以清晰描述出他們所處的空間,但現在的小說家恰恰做不到這一點。」駱以軍悵然道:「我們成長的歲月,是文壇無法複製的幸福年代,但身處網絡高速發達時期的當今作者,他們需要承受巨大的信息量,以及擁有判別信息的能力。甚至是人與空間、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被一條又一條光纖傳輸電纜所取代。」

信息龐雜更需判別

誠如駱以軍所說,今天的都市人正處於一個信息爆炸年代,龐雜的資訊讓人目不暇給,新生代小說家又該何去何從?他並不迴避這一現象:「歷數上下五千年,可謂無前例可尋,他們都沒有遇到過我們所處時代的困境,無法告訴活在二○一八年、周圍充斥各種信息的人類,究竟如何才能不崩潰。今天的人們容易被各種信息所吸引,可能上一秒還在關注特朗普的通俄問題,下一秒就開始為泰國身陷洞穴的少年足球隊員的安危而擔心。」放諸今天的文學世界亦如是,「除非一部文學作品被改成了當紅影視作品,否則今天的讀者如何能撥開龐雜的信息量,平心靜氣閱讀一部小說?」

先前有一段時間,駱以軍也迷上玩「抖音」App,但在那短暫的感官刺激之後,感受到的是無限失落,「世界好似一個被打開到極致的窗,今天的新生代小說家比前人更需要堅強的自控力和意志力。」從文學盛世,行至被各式各樣信息充斥的當下;從一個寫故事的人,到一個傾聽他人故事的聽眾,駱以軍並不逃避現實的荒誕和苦痛,而是以後現代主義的小說絮語,勉力記錄他所拼湊的每一段故事,盡可能地在現代人與虛擬小說世界之間搭建閱讀之橋。

 
書海漫遊

《西夏旅館》

  • 駱以軍著

簡介

  • 以消失的西夏王朝作喻,同時又在現代侷促的旅館空間中追憶往昔,於字裏行間展開時空穿梭之旅,解構故國記憶和他鄉夢境。
  • 出版時間:二○一一年六月
  • 出 版 社: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