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園有夢——《去年天氣舊亭台》

時間:2016-09-05 09:53:42作者:大公網

    陳國林

    葉廣芩新作《去年天氣舊亭台》,她用了宋代詞人晏殊〈浣溪沙〉其中一句為書名,原詞為「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這首詞相信不少讀者都認識,不打算在這裏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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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廣芩沒有解釋書的命名,或許沒此必要,正如她說:「所謂的亭台樓閣不過是個容器,是形狀各異的瓶子,裏頭裝的是醬油是醋甚或是酒全是由我安排。但我深信,它應該是好看的故事。」

    在書中後記,作者不自覺地流露出異常沉重心情,她說:「走闖南北,我不忘記我的胡同……昔日那隻小水牛兒沿牆爬行的印記,化作了通往心靈家園的天路,化作了我筆下揮之不去的思念……」

    這位被譽為老舍之後最具京味的作家,她的《去年天氣舊亭台》一如以往以第一人稱,道出北京一個沒落皇族的家庭,一條胡同,一群小孩,從晚清以至上世紀末逾百年的幾代人的滄海桑田。它不只是歷史長河的寫照,更是當中生活的人愛與恨!

    全書九章以地點為名

    《去年天氣舊亭台》其中一個特色,全書九章以地點為名,故事環繞着那些地方發生,時移世易,當中大部分地點早已不存在,惟其如此更誘發人們的追憶。那九處地點有鄉郊小廟太陽宮,有後園的月亮門,埋葬俄國人的鬼子墳,末代親王側室隱身之所後罩樓,還有「文革」當年發生在大西北「牛棚」的故事等……。

    葉廣芩在「後記」講到,她的網上群組「豆汁記」的粉絲中,有人提出「不能忘卻老祖先留下的這些美輪美奐的建築,建議我寫一些亭台樓閣的系列短篇,把老北京的故事繼續講下去……甚至給我開出了單子:亭、樓、閣、軒、榭、堂、館……」,於是便有太陽宮、月亮門、鬼子墳、後罩樓、扶桑館、樹德橋、唱晚亭、黃金台、苦雨齋,這些以舊建築物為名的短篇小說。

    了解上面的因緣,自會明白葉廣芩這本以北京舊建築為主,講過去故事的小說集,為何叫做《去年天氣舊亭台》,而且倒也貼切。這本小說,不光是「懷舊」,也有針砭時弊,寫出了改革開放之後衍生的「怪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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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唱晚亭巨石粉身碎骨

    「唱晚亭」中,故事主人翁金舜銘家中後園,過去一家人閒時唱曲的亭邊,一直放在那裏的一塊石,石上面刻寫了「唱晚亭」以及下款幾個字。年代久遠,那些字早已模糊不清,沒多少人看懂,上面是刻着什麼,也是父親告訴她的!

    這塊半埋地裏,挖出來方知重逾兩噸石頭,是十代以前便一直蹲在那裏,原是祖先當年到雲南平亂後,為紀念戰死的子弟帶回來。事過境遷,後人不聞不問。

    到金舜銘孫子一代,舊居胡同面臨清拆,這塊石突然被一群侄孫視為翡翠珍寶,經過一輪幾近撕破面皮的爭執,為完黃金夢,他們把石運到石廠解體,當這塊石捱了「千刀萬剮」,變作一堆碎石後,沒發現丁點翡翠,那群侄孫黃金夢渺,一時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金舜銘這個無辜的姑奶奶,賠錢收拾殘局!這種唯利是圖,金錢掛帥的作風,使她不勝唏噓。

    黃金台文物暴發戶

    金家祖宗遺下的這塊石,雖然不能為金舜銘的一群侄孫脫貧,「黃金台」主角老劉農民出身,小學文化程度,藉着黃金台不時出土的古物,人棄我取;兼擅鑽營的作風,從一個鄉巴佬搖身一變,成為一個骨董商人,更計劃在村裏設立自家的博物館。

    不過,在上山下鄉蒐集古物的同時,老劉搭上了不少女人,結下了風流帳,最終偷情被揭發,傷及「生殖器」,與兩個同被打傷的兒子,一同躺在醫院。與此同時,黃金台正面臨收購發展,留下來的村民正為保衛村子而「拚命」。老劉的鴻圖大計面臨嚴重威脅。

    可是,「黃金台」結尾時,老劉沒有擔心村子的未來,反而對兩個兒子說「和愛你的人結婚,與你愛的人做情人」,看來他對女人的着迷較之他對古物收藏,有過之而無不及。「唱晚亭」與「黃金台」正正道出金錢與女色的時弊!

    鬼子墳胡同孩子後花園

    《去年天氣舊亭台》的老故事中,也有涉外的「鬼子墳」與「扶桑館」。「鬼子墳」是當時北京安定門外護城河北岸、一處俄國僑民的墓地,也是「王八丫丫」(金舜銘兒時的昵稱)這群小孩的「後花園」,那裏的小蟲子、金龜子、磕頭蟲、花大姐、天牛、呱嗒扁兒、螻螻蛄……都是小孩的樂趣兒,那裏還有吸引小孩,五花八門雕刻的墓碑,以及小孩愛捉弄的那裏一所教堂的神父謝爾蓋。

    「王八丫丫」的同學「冬生」一家便住在鬼子墳附近,「冬生」爸爸在那裏替東正教教堂養牛,收入微薄,為的是可用那裏的牛奶給「冬生」多病的弟弟「秋生」治病。「秋生」後來病死了,「冬生」也因曾犯偷竊罪,與「王八丫丫」一班同學疏遠,小孩們升上中學亦各散東西,後來鬼子墳被填平,原來是東正教教堂的建築群,改建成蘇聯大使館,但鬼子墳的故事還未結束。

    「冬生」長大後成為歷史學者,對當年鬼子墳傳聞下葬了七名俄國沙皇皇族,他考證出是沙皇尼古拉二世的親族、伊麗莎白公爵夫人,皇后的姐姐,以及幾個公爵。他們都是在一九一八年俄國革命時被害,礙於當時國內形勢動盪,這幾位皇族的遺體便「落戶」鬼子墳。一個孩子、一份堅持、便為一處已消失的地方,弄清了一個歷史的懸案!

    另一涉外的故事「扶桑館」是在「王八丫丫」所住的戲樓胡同發生,鄰居老唐娶了日本妻子和子,因隨夫姓故事稱她為唐和子,來自日本的富家小姐,一身和服打扮的她,以及帶有日式風格的房子,加上唐家部分房子出租給日本人,唐家在胡同裏特別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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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桑館中日家庭團聚

    「扶桑館」故事起於老唐的兒子「狸」,「狸」患有智障,少時常被包括「王八丫丫」在內的小孩欺負,後來「狸」的媽媽為照顧年邁雙親,留下老唐父子,帶着小女兒返回日本,此後沒有再回來。老唐和兒子變成了單親家庭,老唐出外工作留下了「狸」,一向不受人注意的「狸」的照顧問題,一時間成為胡同鄰里的焦點。他們輪番代為照顧,就這種守望相助精神,幫助老唐父子捱過了不少風風雨雨。

    直到中日一九七二年建交好一段日子後,「狸」的妹妹鶴子,回到中國尋親。「狸」的母親早於一九五五年故去,臨終前要鶴子長大後,務必回中國找父親和兄長。

    金舜銘與鶴子見時最大的震撼,是鶴子將一個包袱交還她,裏面是金舜銘少時為了花費看戲,偷偷將父親的文玩賣給老唐,老唐不單沒有告發,還將那些有價值的東西保存下來,最終還給她,這份厚道令她感動不已,還有一件事讓她驚嘆,說經唐鶴子證實,掛在唐家多年的「扶桑館」三個字是出自孫中山手筆!

    苦雨齋尋親真相大白

    《去年天氣舊亭台》最後一篇小說「苦雨齋」是寫金舜銘到北京外的瓠家梁找尋她六叔金載澄的下落,金載澄七十多年前離家參加了國民黨到緬甸打日軍,當上美軍翻譯。金載澄曾託好友王寶貴捎口信回家,但戰後他沒有回來,金舜銘父親死前留下一張只寫有「京西  瓠家梁  苦雨齋」的字條,希望女兒能到那裏找她的六叔。

    這事擱置了很多年,金舜銘回到北京後,一日決心上瓠家梁找她六叔,在村內一處人家住了下來,開始打探化名周賓(金載澄)的下落。村內的人告訴她,那裏從未出現一個叫做周賓的人。不過,她發現她所住的農家,將祖母叫「老太太」這種旗人的稱謂,食卷餅的手法,煮的「醋燜肉」,作風與她家裏相似,懷疑不是普通的村民。那裏的「王老太太」對金舜銘追查周賓下落,不理不睬的態度,更令人撲朔迷離!

    金舜銘對叔父下落一籌莫展之際,她上到瓠家梁梁頂,看看一處埋葬村民王富貴的墳,陪同着的村民老王稱那處地方叫「酷峪寨」,那時金舜銘恍然大悟,父親給她尋找六叔字條的資料,錯了幾十年。「京西  瓠家梁  苦雨齋」中的「苦雨齋」,就是「酷峪寨」,因發音相近被弄錯,她相信長眠在那裏的王富貴便是她六叔金載澄!

    金舜銘估計,抗日戰後金載澄返回了北京,他不想自己的過去影響家人,選擇在瓠家梁隱姓埋名,並在梁頂廣植香花槐與胡同的槐樹相應,遙望故園,直至老死!

    《去年天氣舊亭台》九個故事,不單寫地,也寫情、寫人、寫事。上面所講的其中五個故事,遠遠不足如直接去閱畢全書。

    家族的分崩,故園的零落,以往賴以安身立命的基礎已經不在存所,代之而來,或是如葉廣芩在書中後記所講,以她為首的是網上群組「豆汁記」、一群喜愛美食的朋友,並由他們建議催生了《去年天氣舊亭台》這本書。果真如此,網上的群組,說不定就是她的新家園、新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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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天氣舊亭台》

    • 葉廣芩

    簡介

    • 《去年天氣舊亭台》是由一系列描寫北京百姓生活的中篇組成,每篇是北京建築的名字,從而引出一段故事和情愫。例如《唱晚亭》,寫老宅拆遷,從院中一塊刻着「唱晚亭」,祖先從雲南拉回的石頭,引出一幫子弟對石頭的狂熱追求,都帶有賭石心態,希望發大財,當發現它是塊「稀狗屎」的時候又一鬨而散,沒人負責任。淺薄、功利,顯出了一些人的浮躁;《后罩樓》通過對舊王府建築慣例最後一道樓,后罩樓殘留主人珍格格的追究,道出「文革」中造反者的追悔,折射出人性的光芒;《太陽宮》從北京的一個地名講述了這個地方的前世今生,和這裏曾經有過的柴米油鹽的日子以及今日的繁華匆忙...
    • 原作名:《去年天氣舊亭台》
    • 出版時間: 2016年5
    • 出版社: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