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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地球》的中國式內核

時間:2019-02-21 03:17:27來源:大公報

  費孝通曾說,我們的民族從土裏長出過光榮的歷史,自然也會受到土的束縛,很有些飛不上天的樣子。卻沒想到,半個多世紀後我們竟會踩着腳下的泥土飛向太空。電影《流浪地球》在內地上映至今,票房已超過四十億人民幣,與以往常見的西方科幻不同,這部從劇本到特效幾乎全部Made By China的科幻大片,有着中國味十足的精神內核,在世界科幻電影中形成一種獨特的中國角度與中國敘述。/小 惠

  《流浪地球》改編自劉慈欣同名短篇小說,講述在太陽爆炸前,人類社會為求生存成立聯合政府,在地球上建立了一萬座發動機,驅動地球逃離太陽系前往新家園的故事。電影上映前並不十分被看好,卻憑藉爆炸的口碑一路票房狂飆,成為春節檔當之無愧的票房霸主。《流浪地球》中四分之三的特效都是由中國人獨立完成,最後呈現出的效果正如導演郭帆所說,儘管與荷里活還有差距,但已經基本趕上韓國的水平。震撼的視覺奇觀加流暢的荷里活敘事方式,給中國科幻電影在世界舞台一次驚艷亮相。

  西方:哥倫布式探索

  與西方科幻電影不同的是,《流浪地球》從故事情節到思想內核都十分的「中國」,這種本土性與科幻的形式有機結合,在科幻電影世界中找到了屬於中國的角度與敘述。

  同樣是對人類與宇宙關係的想像,西方科幻總是不可避免的帶有脫胎於大航海精神的太空殖民傾向。從《月球之旅》(A Trip to the Moon)中科學家與月球上的塞勒尼特人的鬥爭;到《星球大戰》(Star Wars)中人類在太空主導建立了銀河共和國、銀河帝國;《星空奇遇記》(Star Trek)裏,人類駕駛的「進取號」聯邦星艦在太空中一路開拓探索,不斷積極地探索新的文明與未知的疆域;《星際啟示錄》(Interstellar)中科學家為解決人類生存問題向太空尋找新的易居地;《火星任務》(The Martian)中麥迪文(Matt Damon)甚至在火星上種起了薯仔……進取、冒險、擴張、殖民,從海洋文明走來的西方人即便進入太空,依舊是哥倫布式的。

  當他們在人類文明的路上勇往直前,我們的民族卻頻頻習慣性的回頭望。《流浪地球》中充滿着中國式的故土情懷,當中濃縮了中國幾千年的小農社會下人對土地的依戀,幾千年大一統國家裏人對家園與圓滿的希望,幾千年文明一脈相承下人對文化傳承的責任和對過去的難割難捨。它笨拙、沉重,也溫暖、浪漫。導演郭帆在電影創作初期曾帶領團隊前往美國光影魔幻工業公司(Industrial Light & Magic)洽談特效製作,對方十分難以理解人類逃亡還要帶走地球的行為。郭帆後來談到,當時他才意識到,這一個與荷里活傳統科幻片災難片完全不同的故事,那種讓西方感到奇怪的對土地的情感,恰恰是他所要尋找的中國科幻的文化內核。

  集體主義vs.英雄主義

  在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化背景的支撐下,中西方的科幻電影在劇情上表現出迥異的世界觀和價值取向。首先,兩邊對於前往太空的動機通常是不同的。西方在太空的所作所為是內因驅使的結果,人類嚮往太空是為了探索和冒險,又或者是由於人類自己將地球搞垮了,因此前往太空尋找新的生存空間。而在劉慈欣的小說中,人類向太空的邁進總是被動的,無論是人類面對三體人進攻所做出的被動還擊,還是由於太陽爆炸而不得不做的地球遷徙,這既反映了農耕文明下安土重遷、穩定保守的生活方式,也是被侵略、被傷害的歷史下的傷痕心理。

  此外,中西方在面對困難時做出的應激性行為亦不同。西方往往改變自己,中方常常改變環境。這種不同在東西方傳統的神話傳奇中亦有出現。面對大洪水,西方通過挪亞方舟逃離,嚮往新的家園,而中國則是女媧補天、大禹治水。大陸文明國家的人是靠土而生的,土地是生存的來源。面對困難,去土離鄉、重新開荒是下下之策,改造環境、順勢而為才是他們的選擇。

  另外,與西方明顯的個人英雄主義傾向不同,《流浪地球》表現出一種明顯的集體主義觀。男主角及其同伴在趕往赤道完成重啟發動機的任務的途中,被告知其他國家的救援隊伍已經提前趕到並完成了任務。這種「飽和式營救」是典型的集體主義世界觀指導下的方法論,危急關頭人類團結一心,彼此信任,每個人都以人類共同體的命運為己任。在個人主義的世界觀下,個人的一生便是目的;而在集體主義中,個人的生命有時會變成一種手段,去達成集體的某種光榮與幸福:對其而言,種族的存續高於個人的生死,哪怕只有一線希望,哪怕這個計劃需要犧牲一百代人的自由,讓他們擠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城,吃着蚯蚓,過着與螻蟻無異的生活,也要將計劃執行下去——因為活着才是一切,活着才有文藝復興,才有百家爭鳴,才有絲綢之路,才有文明,才有人性。

  電影裏,俄羅斯的宇航員對中國宇航員說,即使到了新家園,也是二千五百年後了,你我早已不在。中國宇航員告訴他:「但我們還有孩子,孩子還有孩子。總有一天,貝加爾湖的冰會化成水,那時候,我們一起去釣鮭魚。」這段說話不禁讓人想起了《愚公移山》中愚公對河曲智叟說:「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這種愚公精神的背後不只是信念堅毅、目光長遠,更是集體主義和宗法制度下個人與他者間共生的生死觀。

  開拓類型卻無預言性

  以上種種,讓《流浪地球》在文化上成為一部與西方科幻完全不同的中國表達。它之於中國電影工業在技術革新和類型開拓上的意義,以及其為世界科幻電影類型中提供的新視角,都應得到承認和肯定。但也需看到,電影仍然具有諸多的問題。

  作為一部科幻電影,它缺乏預言性且科技含量不足。用發動機驅動地區這個想像在現實中是不可能實現的,由於地球內軟外硬的結構,強力推動的結果是地球會被擠爆,科幻作品儘管不必完全科學,卻也需要自圓其說,否則便辜負「科幻」的「科」。劉慈欣曾說他一直在對《2001太空漫遊》(2001: A Space Odyssey)進行模仿,但在《流浪地球》裏,我們完全找不到《2001太空漫遊》式的預言性。電影除了將地球變成一艘巨大飛船外,對未來的想像力堪稱匱乏。地下城裏人們的生活與今天別無二致,人們費勁地駕駛着汽車,通向地下城的電梯看上去像上世紀的,一切細節毫無科技感可言。在幾乎沒有太多技術出現的前提下,科幻電影對人機關係的探討自然也在本片中不存在了。劉慈欣和《流浪地球》可以說直接打開了中國的科幻市場,但除了腦洞大開的設定和震撼的視覺效果,我們亦希望在今後能有更多更深入的思想性和哲學性的探索與反思。

下期「文化觀瀾」將於3月7日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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