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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窺明空白期瓷器

時間:2019-07-24 03:23:16來源:大公報

  圖:青花博山爐,景德鎮遺址出土,博山爐屬於「空白期」較為有代表性的器型

  瓷器收藏,器物上的年款是衡量其價值的重要標誌。但在着名的明瓷領域,卻存在着以沒有年款為特徵的「空白期」瓷器—明代的正統、景泰、天順時期燒造的官窰和民窰瓷器,器物上普遍不署年款,造成了後世一度以為中國瓷器的燒造在那時出現斷層。近年來,隨着景德鎮明代瓷器廠遺址的發現和發掘,加上現代科學技術手段的提升,使得「空白期」的真相逐漸大白。「空白期」並不「空白」也成為共識。\大公報記者 張 帆 文、圖

兄弟之爭阻礙創新

  說起明朝的正統、景泰、天順三朝,可謂明代一個重要轉折期。透過近年來多部文學和影視作品,讀者對這個時期應該並不陌生。明英宗朱祁鎮九歲繼位,年號「正統」。後因倚重太監王振,導致其在「土木之變」中為蒙古人也先俘虜。其弟朱祁鈺臨危繼位,改年號「景泰」。數年後英宗回朝又發動「奪門之變」奪回皇位,改年號為「天順」。

  短短二十九年時間,二帝三朝引發的政治動盪也影響到了官方對於瓷器的需求。據史料記載,英宗繼位時因尚節儉之風,故對於官瓷燒造的數量進行了嚴格的控制,以至於景德鎮一些瓷器廠就此熄火。此後代宗景泰年間,又曾頒令「減少饒州(景德鎮古稱)燒造瓷器三之一」。到天順時期,又大量減少了瓷器燒造。上海博物館陶瓷研究部原主任陸明華研究員認為,種種跡象表明,兄弟二人並沒有偏愛景德鎮瓷器,所以沒有無休止或強制性命令燒造,但是必要的用品燒製依舊在進行。另外,當時官瓷的燒製也並不僅限於景德鎮,所以稱此三朝無官瓷顯然不成立,只是政局動盪和皇家需求減少必然減少創新,所以作觀賞用的精美藝術瓷沒有前朝和後世那麼耀眼。

  考古發現填補「空白」

  對於「空白期」之說的改觀,起到決定性作用的是始於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景德鎮明代瓷器廠原址的考古發掘,其中又以一九八八年和二○一四年兩次較為有代表性。

  一九八八年,在珠山以西東司嶺(明御器廠牆外)發現了瓷片堆積層。其中第一層為成化早中期,第二層發現了許多形體碩大而厚重的青花雲龍紋缸瓷片,後經復原的有二十多口,最大的直徑88厘米、高75厘米。同出的瓷片有最大的碗、盤、瓶、器座、山子等,包括青花、白瓷和鬥彩等。其中的青花雲龍紋缸,在《明英宗實錄》中有明確命令燒造的紀錄,可以推斷與之一同出土的瓷片亦為正統年間的產物。不過這一批出土的瓷器碎片較多。

  二○一四年,景德鎮明代御器廠遺址的發掘,使十五世紀中期官窰瓷器燒造面貌清晰地呈現在世人面前。五百平方米的範圍內,發現的瓷器有白釉、青釉、紅釉、釉裏紅、黃釉、綠釉、霽藍釉、鬥彩及其半成品、孔雀綠、藍地白花、黃地綠彩、白地紅彩、青花綠彩、青花礬紅、黑釉、醬彩等釉彩品種,形制有大盤、小盤、大碗、小碗、小杯、金鐘碗、高足杯、卧足杯、花盆、枕、大龍缸、綉墩、花觚、壯罐、大罐、梅瓶、長頸瓶、淨瓶、梨形壺、僧帽壺、蓋盒、山子、器坐、鳥食罐、香爐、棋盤、硯台、燈盞、畫等。

  這些器物大致可以分為兩期。景德鎮市陶瓷考古研究所所長江建新進一步研究發現,其中第一期遺物以青花龍紋大缸為代表,有成化海怪瑞獸紋大花盆,青花觚、枕、繡墩,海水紋碗、盤、靶盞等,其中花觚等器物與宣德同類器物十分相似,此類產品胎釉、青花料也接近宣德官窰。經過現代科學手段鑒定,已經證實宣德時期使用的青料為混合料,「空白期」使用的青料也是混合料,但藍色顯得更深一些、濃一些。

  第二期遺物中的有青花碗、盤、靶盞、梨形壺、長頸瓶等的胎釉、青花料、紋飾與成化官窰瓷器非常相似,可能是「空白期」後期即天順官窰的遺物。

  獨特器型大量發現

  此前很長一段時間,對於沒有年款的明瓷年代的認定,一般會模糊地歸結為宣德、成化產品,或者更模糊地稱「十五世紀」。如今隨着「空白期」瓷器逐漸浮出水面,則有了更明確的標準。實際上,經過長期研究發現,在這三朝仍然有一些特殊的代表性器型。

  如青花大繡墩,傳世未見發現,是這一時期的特殊形制器物。陸明華介紹,以前曾見到的官窰青花和秦三彩繡墩,多被定在明嘉靖、萬曆朝,體量也相對較小。但此次十五世紀中期地層出土的不少繡墩,體量大,有青花和彩瓷兩種。青花繡墩按照紋飾還可以分為獅球紋、松竹梅紋和方勝紋。這種繡墩的出現,可與浙江龍泉窰燒造的青瓷產品相聯繫。在天順八年前,曾燒造過龍泉窰青瓷繡墩,體量也較大,紋飾與其也頗為接近。可以認為,這是朝廷命令饒州和處州兩地燒造的同類型產品,燒造時間也應該相近。這樣的產品燒成後直接運送皇家,或許是光祿寺為帝王宴饗賓客或群臣而備製之座具,也有部分可能是專門供內廷或後宮之用。

  青花瓷枕,也是這一時期的一大亮點。此前,世人並不清楚被認為是北方民間廣泛使用的瓷枕會在官窰中燒造。在同時期較有特色的器物還包括青花博山爐、青花出戟尊、青花壯罐、青花長頸瓶等等。

  更多新發現待研究

  實際上,並不僅限於單件、單款器物的考證。「空白期」的浮出水面也帶來了諸多的新課題。比如,所謂「青花貴宣德,彩瓷貴成化」,作為承上啟下的時代,這一時期的作品給後世攀上新高峰的成化、弘治、正德、嘉靖、萬曆時期的瓷器帶來了什麼影響。

  再如,以往的瓷器研究,器物上的年款是區別官民的重要依據,但是「空白期」的產品就比較複雜。官民皆不書款,似乎只能透過瓷器的工藝與質量來加以區分。但這也未必完全可靠。因為那一時期官窰有過停燒,不排除原來的官窰匠戶回歸民窰仿製官窰作品,導致某些民窰器物與官窰較為接近。

  專家還提到,在器物的紋飾方面,研究發現「空白期」的瓷器在明代首次出現了大規模繪製人物故事的風俗。一般這些瓷器普遍被認為是民窰產品,題材也圍繞民間喜聞樂見的「蕭何月下追韓信」、「關雲長掛印封金」、「劉備三顧茅廬」、「文王訪賢」等來自於戲曲題材裏的故事,和元青花上的流行紋飾比較類似。在大型青花器上繪畫人物紋飾的主要有三個時期,即元代、明代「空白期」,以及明末清初。明末清初的瓷器上流行人物紋樣可能是受到了版畫、戲曲等方面的影響,但是「空白期」因何流行恐怕還需要進一步研究。

  上博大規模「空白期」展

  由景德鎮市陶瓷考古研究所與上海博物館合作推出的「灼爍重現:十五世紀中期景德鎮瓷器大展」正在上海熱展。除了滬贛兩地的收藏,還向國內外二十六家博物館、考古研究所借展富有代表性的作品,包括了故宮博物院、桂林博物館、湖北省博物館、平武報恩寺博物館、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東京國立博物館、芝加哥藝術學院、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等,展品總數達到二百八十五件/組,規模要遠遠大於去年在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舉辦的相關活動。

  「灼爍」意為鮮明、光彩,二字又皆是火字旁的,暗合了瓷器由火燒成之意。從展覽名稱來看,即有為「空白期」瓷器正名的意味,上海博物館館長楊志剛表示,本次展覽力求藝術性、學術性、探索性兼備,以此對於明代正統、景泰、天順三朝景德鎮瓷業發展和具有時代特點的作品有一個總體的認識和客觀評價,較為系統且真實還原這一階段的瓷器發展史。

  兩件青花大龍「重聚」

  在展覽的起首,第一眼就能看到上博館藏的「青花雲龍紋大缸」。長期在上博從事古陶瓷研究工作的陸明華仍記得,那是一九九五年博物館陶瓷館布置陳列之初,一直苦於找不到大型器件壓陣。遍尋庫房最終在角落裏找到了這口大缸,當時經過與景德鎮御器廠遺址出土物對照,暫定為正統時期產品。

  有意思的是,走進到展廳裏面,又將會看到一口相似的大缸,但一看就是碎片重新拼接而成的。專家介紹,這口大缸是從景德鎮考古中發現的大量大龍缸碎片復原而成的。關於青花雲龍紋大缸的燒造,在《明英宗實錄》明確記載:朱祁鎮繼位後,一度宣布罷停皇家用器皿鑄造,但在正統四年(一四三九年),成化時期毀於火災的奉天、華蓋、謹身三大殿重造完工,需要大量器物來使用和裝飾,皇家的膳食用品、光祿寺等也有這樣的需求,於是正統六年,又下令開始燒製瓷器。但可能中間幾年的停工,讓各方面的燒製技術生疏,這一批器物均有瑕疵。在正統九年,太監王振發現製作的青龍白地花缸有細碎裂紋,並稟告皇帝,欲責罰負責人,但英宗卻表示寬容。

  如今這兩口大缸很有可能是同一批產品,只是前者雖然也有裂紋,但有可能相對質量稍好而曾入選宮廷之後又流入民間(此缸為原居住於天津的已故收藏家顧得威老先生捐贈),而後者則在當年就被無情砸碎。洗盡鉛華的重聚也是一種難得的緣分。

  至於世間是否尚有完整的正統青花大龍傳世,專家表示可能性不是沒有,留待進一步考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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