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潤發（右）、趙雅芝主演《上海灘》奠定民國劇敘事框架 網絡圖片
講起類型電視劇，總有一套「標配」，如警匪劇離不開槍戰和爆破，諜戰劇總有不顧個人安危的卧底和假扮的夫婦，而筆者今期要談的民國劇（民國諜戰劇不在此列），則以軍閥割據、日寇入侵、梨園名伶、歌舞廳的歌舞昇平、亂世兒女情、浮萍命運……作為一眾不可或缺的劇集元素。
從上世紀八十年代港劇《上海灘》的風靡，到陳坤、董潔主演內地劇《金粉世家》，以及下月將在香港無綫電視台播出的張衛健主演港劇《大帥哥》，再到明年已載入播放備案的大批量民國劇，民國劇雖有短暫沉寂，卻總能歷久彌新，不會被創作人遺忘太久。那一幕又一幕經典的愛情悲喜劇，愈發填補煲劇人對於民國的想像圖景。恍若那個年代正似劇中這般，如此唯美卻充滿宿命悲情。\劉毅
民國劇的特殊性在於其具鮮明的時代特色，那是一個軍閥割據，百姓朝不保夕的動盪歲月。然而編劇卻能從這樣一個荒謬的時代，塑造出一齣又一齣或勵志、或宣揚女性主義、或重現黑幫火併、或奇幻、或推理案情、或虐戀千回的民國故事，才子佳人、黑幫伶人更是其中常客。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種類型風格，亦逐步形成一定的發展態勢，如，近一兩年港產民國劇則逐漸向詼諧、風趣方向發展，如民初喜劇《公公出宮》和十二月三日即將在香港無綫電視播出的《大帥哥》；而內地民國劇則從早期的瓊瑤式苦情戲逐漸偏向奇幻和偶像化。
鴛鴦蝴蝶派受青睞
早期的港產民國劇大部分為名著改編，「鴛鴦蝴蝶派」小說屢獲改編者青睞，七十年代有香港無綫電視台製作、改編自張恨水同名小說的《啼笑因緣》，以及汪明荃曾於一九八○年主演、改編自張恨水小說《金粉世家》的電視劇《京華春夢》，該劇也是第一部在內地播出的香港民國劇。而與《京華春夢》同時期的則有由趙雅芝、周潤發、呂良偉主演的《上海灘》和謝賢、汪明荃的《千王之王》，前者播出後，不僅在香港引起極大轟動，並風靡華人社區，還為日後的同類型電視劇題材奠定基本敘事模式，令黑幫風雲、上海灘成為日後民國劇的「標配」；後者亦作為當年的經典IP，不斷產生續集劇作。
民國劇的其中一個魅力在於故事發生的時代背景，往往充滿新舊思潮的交替，女性不再滿足於家庭包辦式婚姻，開始打破門第觀念，勇於追求愛情，與此主題相呼應的有九十年代馬景濤、岳翎主演台灣瓊瑤劇《婉君》、《青青河邊草》和二○○一年的《情深深雨濛濛》。只不過，在早期瓊瑤劇中，日寇入侵、軍閥割據都只是「背景板」，主人公的愛情糾葛遠比家國情懷來得緊要。與之相比，同時段的香港民國劇，依然圍繞舊上海、舊香港開展，彰顯民國人文風物的同時，亦重視家國情懷和愛情戲的均衡，凸顯人物命運和時代特色之間的勾連，如陳錦鴻、周慧敏的《刀馬旦》，即是發生在軍閥割據背景下的梨園行故事，以及張智霖、郭可盈的《黃埔傾情》和千禧年後的《巾幗梟雄》。
再說回內地民國劇，進入千禧年後，一部《大宅門》橫空出世，成為民國宅門戲之楷模，自此時代風雲和宅門恩怨緊密銜接在一起，之後的《橘子紅了》、《走出藍水河》、《京華煙雲》、《故夢》以及今年央視播出《樓外樓》皆為發生在重重宅門中的民國故事，只不過比之《大宅門》折射出的時代變遷，則更注重女性敘事。不論是李秀禾（周迅飾）、玉梅（李建群飾），抑或是姚木蘭（趙薇飾）、水飄萍（熊乃瑾飾），或生或死，皆遭遇包辦婚姻的迫害以及「我命由天不由我」的宿命悲情，封鎖自我，換來的只是浮於亂世的漂泊離情，藉以喚起煲劇人對於民國女性處境的哲思。
有觀眾說，《橘子紅了》如今看來滿是幽怨、壓抑之氣，大夫人（歸亞蕾飾）和其買來的三夫人秀禾犧牲所有，只為等待一個不會回來的丈夫，如此默默付出、充滿悲情的民國劇女主角在之後的歲月中，逐漸消失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主角盡死的民國傷感劇，以虐字貫穿始終，以賺足觀眾眼淚為終極目標，深刻詮釋「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撕碎給人看」，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像霧像雨又像風》、《花樣的年花》和改編自李碧華小說的《生死橋》。
主角結局非死即傷
以上三部劇的最大特點是不探討時局，甚至時局特色只是作為一個符號而出現，反之落力展現淒美愛情和宿命悲情，家國情懷被弱化，取而代之的是那些散落在上海弄堂的迷茫青春。《像霧像雨又像風》中陳子坤（陳坤飾）、杜心雨（周迅飾）、方紫怡（羅海瓊飾）、李英奇（陸毅飾）、阿萊（孫紅雷飾）、安琪（李小冉飾）各有各的痴情，卻依然以或死、或出家、或孤獨終老、或變為植物人作為結局；《花樣的年花》及《生死橋》亦如是，不僅有情人難相守，就連人生理想也輕易地被時代的車輪輾壓得粉碎。
內地導演李大為今年四月與世長辭，其執導電視劇《金粉世家》令內地民國劇進入新紀元，大家族興衰、女性生存困局，在劇中被探討得更為細化，且劇集基調頗具《紅樓夢》式悲情。雖為民國言情劇，卻具現代社會之婚姻迷思，戀愛期的金燕西（陳坤飾）、冷清秋（董潔飾）之浪漫宛如童話世界的王子和公主，但二人婚後卻還是抵不過「傷逝」，最後一集以金燕西向白秀珠（劉亦菲飾）求婚、冷清秋如娜拉一般遠走他方作收場。
從瓊瑤劇到《金粉世家》，從中可見女性成長道路之演變，從默默忍受到勇敢出走，民國劇重心也從多主角多角戀向言情偶像劇方向靠攏，情感敘事手法也從女性無望的等待變為多位「霸道總裁」追妻模式，其目的依然是讓煲劇人感到虐心之痛。如二○一二年港劇《名媛望族》、二○一四年內地民國劇《情定三生》，也有過分美化民國的《烽火佳人》和《活色生香》、二○一五年劉愷威、鄭爽主演《抓住彩虹的男人》，以及今年年初播出的《人生若只如初見》，這個時間段的民國劇多講述幾大家族的恩恩怨怨，總有一個為情付出的少爺公子哥，偏偏愛上家道中落的女主角，而女主角則更趨向獨立新女性設定，戲碼也是二男追一女，編劇多愛撒狗血，特別是戀愛戲碼更是放諸各類言情劇皆準。
不講時代興衰、不講虐心情愛，近一兩年的民國劇增多奇幻、懸疑破案色彩，如港人熟悉的《無心法師》系列：劇中的鬼怪氛圍配搭民初市鎮景象，別提有多應景了，依據一個生活在民國世界的不老不死的無心法師（韓東君飾）、一個來自井底的岳綺羅（陳瑤飾），讓觀眾看得欲罷不能，可謂打破以往民國劇只重虐戀情愛的傳統敘事模式，而是開啟新的敘事手法。隨後，又有改編自南派三叔小說的《老九門》亦是主打奇幻牌，講述一個發生在清末民初的盜墓故事。
舊瓶新酒予人驚喜
時間來到今年，年初有香港無綫電視的女性民國劇《平安谷之詭谷傳說》，乍一看上去恍若「鬼片」，劇集開端也是講述一個民國村莊流傳着一個恐怖傳說，但其核心主打懸疑，將男權社會之惡寫到了極致，相比較女人不能進祠堂這樣的「小兒科」，被丈夫毆打而奮起反抗的陸北杏（沈卓盈飾），卻因無子而需在丈夫死後成為殉葬品。可以說，《平》劇是在民國劇愈發捨棄苦情女主之時反其道而行，於今時今日再講傳統父權社會對於女性的慘無人道，雖是老生常談的女性話題，卻能以緊湊的懸疑戲碼為劇情加持，可謂舊瓶裝新酒。
有人說，近年內地劇編劇偏愛「大女主戲」，但在女性勵志的表象下卻是頻繁轟炸觀眾的「瑪麗蘇」（多男追一女）情節。今年下半年，這股「大女主」也出現在了優酷網劇《許你浮生若夢》中，女主角段天嬰（安悅溪飾）是一個戲班孤女，其追求者就有羅浮生（朱一龍飾）、許星程（朱鑒然飾）、段天賜（方逸倫飾），雖然男主羅浮生的人設比之前同類角色有所突破，但這樣一個黑幫老大、警察局長公子哥、戲班師兄同追一女的民國「瑪麗蘇」故事，僅靠男主演的粉絲效應，是無法逆襲翻盤的。故比之《平安谷之詭谷傳說》帶給觀眾的驚喜，創新力着實不夠。
《延禧攻略》製片人于正日前曾在個人微博公布即將開拍民國傳奇劇《鬢邊不是海棠紅》，劉亦菲主演《南煙齋筆錄》、李易峰主演《隱秘而偉大》、霍建華主演《巨匠》、白宇主演《紳探》都赫然出現在未來的待播劇列表中，業內亦有傳《金粉世家》將被翻拍，由此可觀，接下來的電視劇市場又將進入民國時代。然而能否推陳出新，恐怕還要經過時間的試煉。
民國雖充斥戰火，卻又是一個革新的時代。新舊制度在此交疊，西學和東漸，外敵和內憂，令一切都成未知，即使簡單如你情我願的纏綿悱惻，也因為動亂而成為了變數。這也許正是民國劇的魅力所在，因為不確定，才會有更多可能；因為不確定，才能令日常生活也沾染上傳奇色彩。今人看民國劇，雖已不會被滿是漏洞的愛情故事所打動，但總也會在記憶深處，記得少年時曾追過的那部民國劇心頭好，道一句「花樣的年華，像霧像雨又像風了。」
（下期「全民煲劇」將在十二月二日刊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