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人在向海的院子裏種了一片枸杞。

　　一開始的時候，我基本上沒有認出它們，直到後來的某一天，我看到了那些零星鮮艷的果實。

　　小時候，我家也種過枸杞。一到結果的季節，滿枝紅艷艷的，把枝頭都壓彎了，果粒也要比這裏的大很多。因為曬乾後要當作藥材拿去賣錢，所以我們很少吃。偶爾偷偷地拿幾顆放在嘴裏，卻捨不得馬上咀嚼嚥下，就放在嘴裏含着，讓果汁從果蒂的破裂處一點點滲出來。那種甜中有點微苦的味道，如童年的時光一樣，令人難忘。

　　相比之下，向海的枸杞子就顯得寒酸多了，不但結果稀少，而且果粒很小。那天早晨散步，突然想嘗一嘗那些鮮紅的小果兒，便像孩提時一樣摘幾顆放到嘴裏。一品，卻被它們那奇特的味道迷住，淡淡的甜裏透着微微的苦，還是從前的味道，還是從前的感覺。彷彿那小小的果粒裏面儲藏的，並不是果汁，而是從前的時光。

　　後來，每天清晨的散步，似乎便不再是為了舒動筋骨，而只是為了那幾顆枸杞。每天早晨繞到那裏，去看一看它們開花和結果時的樣子；每天早晨摘幾顆果實放在嘴裏，並和小時候一樣，久久地那麼含着。

　　日子久了，我便知道這幾天樹上開了多少花兒，有幾朵已經凋謝結成了果，有幾顆果粒已經長大到可以品嘗。但有那麼幾天早晨，我卻發現已經長大的幾顆果粒突然不見了。原來，有一隻大眼睛的小鳥兒，在天天和我分享。

　　彼此熟悉之後，每天我來時，牠可能會很識趣地飛走，也可能並不飛走。如果我因為某些事情內心感動、柔軟，我就不摘樹上的枸杞子，讓牠自己獨享。

　　樹上的枸杞子一天天少了起來，再到後來，就徹底消失了。然而，我卻一直每天懷着感動或溫柔的心情去看那些小灌木，因為一個時期以來，它們就像閃爍在地上的小星星一樣，記錄、見證了我生命裏的波瀾和心情的脈動。我相信，它們一定會知道我內心的那些情感，因為它是自然的精靈。

　　但那鳥兒，卻和我一樣莫名其妙地懷舊，可食的枸杞子都不在了，牠還在守候！

　　臨走的那一天早晨，我又看到了那隻小鳥。牠就那麼長久地停落在空空的枝頭上，看起來神情有一些落寞。

　　我只是在心裏向牠微笑了一下，很親切的那種，以示來自於心靈深處的依戀。

　　已經是深秋了，我要走了，你也走嗎？

　　牠側歪着頭，似乎很不解地看了看我。

　　當我轉身離去時，那鳥兒仍然沒有離去。

　　突然覺得那鳥兒與我們人類相比，自由而又獨特。牠們也許從來不受什麼逼迫，用不着在一個規定的時間裏趕到某處，而我卻只能經常以告別的方式，對某一事物展開另一程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