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題技巧，評分標準，中學中文課的所有都已記不住，唯獨周老師。周老師是個奇人，曾向數學科李主任下戰書，要求公開辯論「理性的缺憾」。李主任兩隻指頭夾戰書，在學生面前奸笑：「理性既有缺憾，又如何辯論理性的缺憾？」我聽着覺得好玩，像洞悉到某個超越中學生領域的秘密似的。

　　某日周老師兩手空空走進教室，站上講台，不談魯迅不談老舍，卻談起達文西。

　　「同學聽說過達文西練習畫雞蛋的故事。為什麼要畫雞蛋？因為它的形狀誰都知道。畫不知道的東西是欺騙，像麥當勞每月推出新漢堡，是欺騙！味道根本沒所謂，只在欺騙人類貪新鮮的好奇心！因此要畫雞蛋，這樣才能讓焦點回歸畫工！來，我們今天向達文西學習！」如是在黑板敲出寫作題目：白飯。

　　另加兩個條件：（一）文章必須有趣；（二）只能寫班中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只要有一個同學能完成，我就放你們走。」

　　第一個被叫起身朗讀作品的是克洋。克洋說，有日吃飯和妹妹打鬧，忍不住爆笑，白飯噴在母親臉上，結果被罰企。大家聽到克洋母親鼻孔噴粗氣，米粒飛彈出來，都笑得很快活。

　　老師說：「各位是否事前已知這個故事？」同學搖頭。「請大家專心聽書。下一位。」劉詠詩掙扎着起身。「軟熟的白飯啊！」

　　白飯確實是軟熟的，劉詠詩道出真理。我們等她繼續說真理。「您真好吃！您這麼潔白，啊！啊！香噴噴！……」

　　老師說：「覺得有趣的請舉手。」雖然我們很想放學，但違背良心也有限度。

　　同學全告敗陣。不是誤寫了大家不知道的事，就是爛到慘不忍睹。這時留堂已超過三十分鐘，克洋站起來說：「周Sir，咪玩嘢喎，有趣和已知根本就互相矛盾。大家都知道的事怎可能有趣？」

　　周老師不屑地瞄他一眼。

　　「沒有下一位了嗎？」

　　我舉手。老師點頭。我唸起來。

　　「某日周老師兩手空空走進教室，站上講台，不談魯迅不談老舍，卻談起達文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