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炎熱的夏日午後，巴黎七號線地鐵上。一位法國中年男子背着背包衝着一個矮小的吉卜賽人模樣的男子大吼起來。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不由得一下張望過去。

　　那位矮小男子身後還站了幾個和他裝扮相似的男人和女人。看到這幾位身上戴着長絲巾的女人，我便大概明白情況了。他們便是我隔三差五總能看到的，在巴黎街上行竊的小偷的典型模樣，他們總是三五成群在遊客最多的景點和地鐵上偷竊。法國男子大聲吼叫，是因為他發現那個矮小男子正試圖打開他背後的背包偷東西。

　　試圖偷竊的男子大概仗着人多，反而一副惡兇兇的樣子，甚至有點想挑釁動手的樣子。孤立無援的法國中年男子顯然一肚子火氣卻又不敢有什麼實際的動作。我張望了一下四周，整個車廂人並不多，基本上都是女人和老人。

　　這時，從我身後站起來一個年輕男人，我記得他是陪同一位殘疾婦人上車的。他抓起那位婦人的枴杖，一個健步走到法國中年男子的身後，他也不說話，只是高高舉起枴杖，昂着頭，一動不動，眼神中充滿了堅定，盯着面前的幾個小偷。

　　有了年輕男子的支持，這個法國中年男子顯然鬆了一口氣。小偷一夥本來「作賊心虛」，地鐵一到站便立刻跳出車廂，但仍回頭扔下一個兇狠的眼光。地鐵再次開動，車廂裏這兩位原本素不相識的男人因為這次偶然的事件算是「結盟」了一次。背背包的中年男子感激地伸出手和年輕男子握手，兩個人互相點點頭，便各自大步走開，好一幅「相忘於江湖」的畫面。

　　事實上，法國人的這種「江湖」氣質並不罕見。老佛爺百貨附近是小偷頻繁出沒的地方，我經常都會看到有法國人注意到有小偷試圖偷竊的時候，他們會上前去提醒被盯上的遊客注意他們的背包。被提醒的人們都充滿了感激，而小偷會一副惡狠狠的樣子瞪他們，有時候還會大聲吼點什麼。

　　而在地鐵上，伴隨竄上竄下行竊的男男女女，成群結隊的未成年小偷，時時都能聽到身邊的法國人用英語簡短的提醒我們：「注意小偷。」他們彷彿覺得保護我們這樣的「客人」是他們作為「主人」的責任，這讓我心裏總是覺得暖暖的。

　　浪漫的巴黎總是時不時地籠罩在「盜竊」陰雲中，而法國人身上的「江湖義氣」彷彿是最明亮的光束，照亮了巴黎最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