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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梨園之潮劇篇/稽古揆今 亦史亦歌\孫冰娜

時間:2020-12-14 04:23:19來源:大公報

  為劇種立史,是一件大事。潮劇歷史悠久,受眾深廣,談及名角好戲,廣大戲迷各有見解;分析唱念做打,不才如我亦可頭頭是道。但追本溯源,探尋潮劇的源頭、成形、成熟、流播,沿着時間線釐清潮劇至今的整個發展脈絡,並對歷史現象背後的原因和意義予以學理性探析,卻非博古通今之大家不可為。吳國欽先生、林淳鈞先生以古稀耄耋之年,勾稽考證,手書巨著,打破了潮劇沒有專門史的格局,令我肅然起敬。

  《潮劇史》以一九四九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作為分界線,分上下兩編。上編由吳國欽先生主筆,由潮劇源流考證始,順流經明清至民國為止;下編由林淳鈞先生主寫,詳述建國後至成書前潮劇發展流播的經歷及現狀。

  脈絡清晰 層層遞進

  雖然上編所撰述的內容橫跨數百年,但讀來詳略得當。「潮劇從哪裏來?它的歷史該如何說起?」吳國欽先生從這一問題提筆,為讀者追溯出潮劇的源頭:潮劇嫡出於南戲,是宋元南戲南下粵東的重要支脈,其形成標誌是明宣德七年的《劉必希金釵記》。據此而始,將明清兩代的潮劇風貌細細呈出:

  「如果說,明代潮州戲文是從南戲轉型為潮泉腔或潮調的主要見證,而清代潮劇,則是潮劇從古樸轉型現代潮劇的主要歷史階段。」

  筆至卷末,則是潮劇題材多樣化、文明戲與古裝戲交匯的民國時期,順史順時一氣呵成,脈絡清晰。

  及至書的下編,從建國後潮劇「戲改」出發,以詳盡的資料,鋪述了潮劇改革的細節與進程,以及其後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中期的十年黃金時期、「文革」中的生存、改革開放後的新生,直至當前潮劇發展與流播的現狀。潮劇在建國後的變化軌跡被勾畫得一覽無遺,走馬觀花可體驗數十年間潮劇發展趨勢,駐足細看亦能對其中細節流連忘返。

  上編按時演史,下編以事為綱,統一在《潮劇史》以年代為經、以史事為緯的清晰結構下,整體可謂幹直枝茂,骨肉勻稱。尤其值得細品的是,整書由兩位先生通力合作,各司一部,雖已磨合歸攏,但上下二編文風難免相異,然而這卻別有一番妙處。兩位先生的文思在一個明晰的結構中相映成趣,細細讀來,收穫遠不止一部劇種史。猶如打開一個潮汕糕點盒,驚奇地發現上層放着細膩清香的桂花糕,下層則是放着厚實濃郁的綠豆餅,解饞果腹兩相宜。

  結構清晰,不顯雜亂,作為史書已值一讀。而更讓我滿足的是,在記錄歷史的同時,該書亦注重學理性的分析與探討,史論結合,論從史出,考證嚴謹而從容不迫。

  如在闡述潮劇如何產生這個核心問題上時,引經據典,層層遞進。先是介紹南戲的劇目角色等特徵,與潮劇的南戲基因相印證;接着言及南戲經福建傳播到潮州,促成潮泉腔的風行;然後細描潮州音樂、潮州歌冊、英歌舞、紙影戲等潮汕民間藝術和潮劇之間的具體關係,於是潮劇乃是南戲與潮汕本土藝術結合而成這一結論便順理成章。

  理據充分 考察詳盡

  在史料爬梳和人文參照中,作者指出《劉希必金釵記》兼具南戲本子與南戲的潮劇改編本兩種性質,頗有水到渠成之勢地肯定了潮劇近六百年的歷史:

  「《劉希必金釵記》寫本標示寫『明宣德六年』(1431),明宣德七年(1432)在勝寺梨園置立,潮劇的歷史應從這個時候算起。」

  對這個起算時間,作者細列了三種主要證據:一是劇本為了適應潮州演出而採用的大量潮州方言、俗語、土談、謠諺,如「無過」(果然如此)、「又着」(還要)等;二是該本中押潮州話韻腳的唱腔和用韻,如第六齣的〔風入松〕、第六十三齣的〔十二拍〕等;三是融入劇情的潮州風景勝跡、人情風俗、名物掌故等本土風貌,如鳳城、潮陽靈山寺等。這些論據一一夯實了《劉希必金釵記》是南戲的潮劇改編本和演出本的說法。同時,作者以京劇作為參考系,將觀點傳遞得簡單易懂:

  「戲曲劇種的產生,常常以一次標誌性的演出活動來標示。眾所周知,京劇的歷史是從一七九○年『四大徽班』入京為乾隆皇帝祝賀八十大壽算起的,這個時候有京劇嗎?當然沒有,但『四大徽班』入京之後,京劇的『母體』誕生了,徽班與北京當地流行的京腔、昆腔、秦腔等融合而生成新的劇種──京劇。」

  兩相對比,宣德抄本《劉希必金釵記》用潮州方言,入潮州風物,在潮州演出,作為地方劇種的完成度尤勝一七九○年時的京劇,確可作為潮劇早已傳世的一大標誌,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在敘史的框架裏,該書還特闢專章論述「明本潮州戲文七種」,顯得特殊而可貴。特殊在於乃屬個例分析,可貴在於貫徹史論結合。在這一章中,作者將七個明本潮州戲文的出土情況、故事源流、人物形象、戲劇結構、藝術風格、語言特徵、意義價值等各個方面都進行了詳盡考察,從中剖析出戲文的藝術成就,描繪出民間的生態習俗,勾勒出潮劇的演進歷程。此皆非熟讀戲文者不能為之,亦足見作者戲曲文獻學功夫之深。

  立史立論,有條有理,每敘史實,即予以探討與分析,每見論點,必加以詳例與佐證,這是在閱讀過程中能夠明顯感受到的撰寫方法,值得一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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