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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經緯/胡政之的「糾錯」藝術\馬浩亮

時間:2021-09-01 04:24:04來源:大公报

  圖:一九二六年九月一日,新記大公報續刊出版,這一天刊登的《本報啟事》《大公報續刊辭》《本社同人之志趣》,奠定了新記大公報的辦報思想。\大公報資料圖片

  一九二六年九月一日,新記大公報續刊出版,報紙署號第八三一六號。這一天刊登的《本報啟事》《大公報續刊辭》《本社同人之志趣》,奠定了新記大公報的辦報思想。九月一日也因此被定為新記大公報的社慶日。

  一九四六年九月一日,新記二十周年當天,上海版大公報發表了胡政之親筆撰寫的《社慶日追念張季鸞先生》。文中寫道:「他的道德文章,處世技術,一切都在我以上。我本希望他能領導本社復興,想不到先我而去!這麼一個艱巨的工作,仍臨在我的肩上。沒此想到,常覺傷感而惶懼。」

  這是胡政之的謙沖淡泊。自「七七」事變起,直至「八一五」勝利,八年艱苦歲月中,大公報六遷其館,顛沛萬里。這不僅僅需要的是決心意志,更需要不畏艱辛的付出。在總體運營方面,胡政之負更多的責任,也因此張季鸞才能夠專心主持筆政。特別是中途張季鸞於一九四一年溘然長逝,後半程四年間,報館全局更是幾乎全賴胡政之勉力支撐。

  大公報老報人楊歷樵曾評價:「大公報在國難中,由津而滬,而漢,而渝;又由滬而港,而桂,以及戰後各館的次第復刊,主要的都是由政之先生事先的決策,並經過細密的籌備,而最後實現的。他那高瞻遠矚的眼光,大氣磅礴的行動,在現代中國報壇,相信是很少能有人和他並比的。」

  胡政之對於中國報業的卓著貢獻,無需贅言。在獎掖後進、提攜人才、愛護青年等方面的精神感召力,更是影響了一代代大公報人。謹記幾樁小事,便可管窺他的良苦用心和巧妙技巧。

  新記時期,大公報規定,職員不得兼任社外有償職務。徐鑄成進入大公報後,曾接受京報社長湯修慧(邵飄萍夫人)的報酬,把採訪到的新聞同時供給京報。兩個月後,胡政之就知道了此事。有一天,他找徐談話,很關切地說:「聽說你夫人快要分娩了,家裏開支要增加了。我已關照會計課,從本月起,你的薪水改為一百元。」而絕口不提《京報》之事。徐鑄成自然明白了此中的良苦用心,立即停止了與京報的工作聯繫。他後來曾感慨地憶及:「我明明一再犯了這條『戒律』,這位鐵面無私的老闆,卻給我加了薪。」

  李俠文在重慶報館期間,有一次正用毛筆在稿紙上寫稿,胡政之恰好來到,便拿起稿子看。年輕人,自然想在老闆面前好好表現一下。為了求快,李俠文的字越寫越大,一張紙只能寫幾十個字。胡政之笑着拿起筆來,在紙上加了兩句,寫的卻都是蠅頭小字。李俠文頓時明白,胡老闆這是提醒:抗戰期間,紙張奇缺,應當節約使用。

  報紙報紙,有報必先有紙。特別是抗戰期間,紙張簡直是「硬通貨」。當時重慶各銀行三個月的借款利息在百分之二十以上,而同期物價則往往翻倍。大公報渝館採取的辦法是,向各等銀行接洽短期借款,購買紙張、油墨等物資,備足半年之用。利用這一成本差,按時段滾動,不僅支應報館運轉,且令積累盈餘穩健上升。而港館也預先購進一批白報紙,後來紙價飛漲,而大公報應付裕如。遇到經費緊絀,出售幾卷紙就可「變現」,支付員工薪水。這也有賴胡政之精明的經營頭腦,洞燭先機,指揮若定。

  從購置紙張的大手筆,到提醒李俠文注意節約用紙的小細節,對待紙張問題上的兩件事,顯示了胡政之的工作魄力與人格魅力。對於年輕記者的過失,沒有一個字批評,卻令對方能完全知錯改錯,終生不忘。

  另一位大公報老報人李純青曾回憶:「我和胡政之發生過兩次爭執,辯論都是我挑起的,結果都是他向我道歉。他能用人,也能容人。」李純青發表過一篇言辭激烈的文章,國民黨當局要追究責任,胡政之說:「他是我們的人,文章在我們報紙上刊載,一概由我負責。」事情平息之後,胡政之一句都沒有告訴李純青。後來李純青才偶然聽別人說起,感佩交並,發自肺腑。

  用現在的詞彙,這是胡政之高超的「領導藝術」,折射的是一個人的襟懷與氣度。常言,殺人立威。其實,真正的「威」,何曾是靠「殺人」、靠以權壓人立起的。胡政之愛才、惜才,用人、容人,一切以工作為中心。大公報滬館只有一輛奧斯汀小轎車,只要是工作需要,誰都可以用,而不以官階輩分區分。

  但胡政之並不是對待什麼失誤都這麼寬厚。一九三八年,港版大公報創刊初期,新人很多。有一次,翻譯英文電訊稿,漏掉了一個關鍵字「不」,導致譯文立場與原意完全相反。這反映出譯者對時事毫不了解,只是機械地翻譯字詞,所以毫無察覺。胡政之非常生氣,怒斥:「頭等報紙,三等翻譯。」為提高工作人員素質,他建立了編輯部座談會,每周一次,由主要編輯、翻譯輪流主持。第一次由他自己親自主持,回顧一周大事,與會者輪流發表意見,借此加強編輯、翻譯對時局的見解和思考。

  胡政之視報紙質量為生命,幾乎天天一字不漏閱讀大公報,經常挑出錯別字,並與其他報紙進行比較,指出漏掉了哪條新聞,而又有哪條新聞抄襲了日前某報。他的名言是:「錯誤發生在報紙上,白紙印上了黑字,斧頭也砍不掉。」

  徐鑄成曾說,在新聞界前輩中,有人富有採訪經驗,文筆恣肆,而不長於經營,如邵飄萍;有人工於籌計,擘劃精緻,而不以著述見長,如史量才;「恐怕只有胡政之先生可稱多面手」。新聞史家方漢奇也評價胡政之:「在舊中國新聞界並世無兩。」

  九十五年之後的今日,大公報已出版至第四二三九六號。薪火相傳,綿延不息。追憶胡先生「寬嚴相濟」「大處與小處結合」的往事,崇高風範,永遠激勵大公報人不斷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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