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凌霄曾有過誤解。起因在於中學課本裏收錄了舒婷那首著名的詩《致橡樹》，開篇第一句就是：「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語文課本的文字，在彼時筆者這般「小學雞」眼中，其神聖與威力簡直是比法律還要強大的。加之「女文青」趙老師聲情並茂地朗誦，等於將凌霄宣判了「社死」：凌霄花成了真愛的反義詞。其實在那之前，我並不曾見過凌霄，但已自行「腦補」凌霄花一定是一副妖媚、虛榮、軟綿綿的樣子。

　　及至後來到北京讀大學，周末假日最喜歡騎上單車穿遊胡同。每到夏天，凌霄、三角梅、安吉拉月季，基本將京城的花牆，三分天下。第一次在一座四合院見到覆蓋滿牆的凌霄，便愧疚以前誤會了。綠意叢叢盎然，橙紅色的花朵簇簇如瀑，熱烈美麗但並不艷俗，將破敗的胡同裝扮得生機勃勃，好似過年時在舊門板貼上的新春聯，宣示生活的知足與憧憬。

　　詩意重在揮灑。花木鳥獸，不同意境裏形象可能千差萬別。就像枝頭的蟬，這邊當成餐風飲露的高潔名士，轉眼又成了只會高高在上聒噪空喊的形式主義者。詩人都是自由的，且詩作都有特定的背景，這無可厚非。

　　只是一想到當年對凌霄的刻板印象，不免有些悻悻。凌霄雖是攀援植物，但跟紫藤那種純粹靠莖死纏爛打不同。紫藤如果遇到平直的牆面便無計可施。而凌霄不同，它會從莖上長出「氣生根」來，牢牢地攀附住樹幹、石壁、牆垣等各種物體，堅韌地爬升，生命力非常頑強。之所以名為「凌霄」，也就在於其不斷向上生長，不達巔峰高處不罷休。所以李漁才不吝讚美：「藤花之可敬者，莫若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