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有一把長椅。第一次注意到它,是因為一隻白色的貓。那是去年秋天的一個午後,提早放工的我,遠遠地看到白絨絨的一團。長椅是黑色的,柔和地襯着。走近了,貓綠寶石般的眼睛,投射出淒婉的神色,有些失望地盯着我,甚至帶着點幽怨。不知道是牠太貪玩,還是主人太粗心,以至於牠落單在這張長椅上。
長椅沉默不言。木質的椅身,兩米見長,兩端的扶手用的是不鏽鋼,上面有鏤空的花紋,細細分辨,有些牡丹花的模樣。從貓的身上挪開目光,我打量着,竟發現很多有生命的事物圍繞着它悄悄地行進着:長椅的背後是一片草叢,牽牛花的枝蔓不知不覺地探出頭來,在長椅底部的棱隙間打着圈,我猜,起初的時候,牽牛花也一定想大鳴大放地爬滿椅背,但被園林工人無情地剪去多次之後,便放低了姿態;那鏤空的花紋中間,有褐色的螞蟻辛勤地搬運着,長椅是牠們生存的中轉站,這時,一句中學時代的雞湯格言閃過腦海:是終點也是起點,這些螞蟻似在自嘲:起點不知何起,終點不知何終。
轉眼又是秋天。一年來,那長椅見證了更多的悲歡:去年的冬天到來時,牽牛花徹底的枯了,瘦瘦乾乾的枝蔓卻用一種搏擊的姿勢,箍在長椅的腳上;今年的春天,我看見鄰居家的工人姐姐,在長椅上和家裏人視頻聊天,言語裏焦急地講着「病毒,小心」;夏日裏,我又看見了那隻白色的貓,這次是同主人一起在曬太陽,或許經歷了疫情的肆虐,他們之間更加惺惺相惜,彼此依賴。
這個周日,晚歸的我看見幾個菲傭在長椅上納涼。夜色並沒有掩飾住她們沮喪的表情。鄰居告訴我,他太太失業了,家裏不需要請工人了。好多工人因此失業了。看來,長椅上的秋天,又不僅僅在長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