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有一首《從前慢》，我總有種錯覺，覺得這是雅宋的詞牌，就像李清照的「聲聲慢」，或者姜白石的「揚州慢」那樣。「慢」，就自帶了無奈、敗退。

　　是啊，「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然而，這種感慨，基本上是成年人的專利，而且隨着年齡增長而愈發的蔓延。年齡與從前，是一對相愛相殺的死敵，距離漸行漸遠，卻又彼此牽扯不清。至於孩子們，還在等待遊戲、心裏初戀、迷迷糊糊的童年裏，一天又一天地盼望着長大。

　　懷舊是個永恆的話題。關乎年齡，也與時代有關。數百年前，當工業革命席捲英國，轟鳴的機器，高聳的煙囱，漫長的鐵軌，將往昔霧靄悠揚的田園詩風情撕扯得絲絲縷縷。人們開始要戴上手表，去適應工廠與貨車的準時準點。

　　而如今，電話、電郵都已被嫌慢，隨時隨地的視訊通話、群聊，把每個人都浸泡到從996到007的緊張中難以喘息。就像《摩登時代》裏擰螺絲走火入魔的卓別林，小時候看是開懷大笑，現在看卻是笑中帶淚。也許，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多麼希望時間的赤烏、白駒，不要飛跑得太快。然而周遭的一切，似乎無時無刻不在快馬加鞭。最害怕的就是手機來電震動，或者指示燈又開始閃爍，甚至出現幻聽。套用一句電影台詞：「這哪裏是手機，分明是個手雷！」要把人炸得支離破碎。

　　從前寫信的時代，給父母報平安，向戀人訴衷腸，一封信寄出去之後那種煎熬而甜蜜的等待、猜測、憧憬，會縈繞整個生活。一張船票或郵票，可能承載着一生。如今，無論北京、東京，還是紐約、里約，科技的進步明明將人們拉近得幾乎零距離，但心理上卻少了許多珍惜，反而變得疏離了。這真是上帝造人的一個大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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