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時，有一位老師善以日常生活講解哲學概念，給我很深印象。一次說到，被陌生人盯着看，會讓人不爽。脾氣不好的或大喝一句：你瞅啥？甚至老拳相向。老師說，這是因為被人觀看，讓人產生「客體化」之感，覺得自己成了一個「物」，也就是「東西」。而人寧可不是東西，也不喜歡被當成「東西」。

　　這說法有多少哲學含量，我沒深究過。不過，從小就被告知，盯着別人手裏的零食，沒出息。長大一些，又知道盯着陌生人看，不論哪個部位，都不禮貌。

　　後來，有了手機，又有了能拍照的手機，再後來，手機能錄視頻了。出門在外，看到奇裝異服、舉止有趣的人，難免手癢想拍。但我這人最怕惹是非，每掏出手機，兒時「庭訓」就浮上來，也就躊躇不已。有時作賊似地拍了，照片一看就是偷來的，頓時興味索然；有時咬牙下決心，光明正大地要拍，場景卻已不再。

　　自裝了抖音，很佩服拍路人視頻的人，羨慕他們竟沒有遇到「你瞅啥」的質問，又或能巧妙地化解。最近，Vlog也就是「視頻播客」流行起來，生活視頻化的浪頭沒準兒會更猛。不過，我始終有一個疑惑，把別人或其生活變成一段你的視頻，究竟是不是一種冒犯？這大概也算網絡新倫理的問題之一吧。

　　疑惑未解之前，膽小如我，只好拍拍大樹浮雲、小橋流水、山色月光，好賴它們不會問我：你瞅啥？拿飛鳥、野貓等小動物練練手，大概也是安全的。不過，這話也難說。前年去貴陽黔靈山，遊客攻略中便有告誡：山上散養之獼猴見你拍牠，可能要來搶奪手機。

　　新聞還報道過，一位英國攝影師把三腳架放在猴群中，一隻六歲印尼黑冠猴按下了快門。這張自拍照的版權官司打了好幾年，最終法院沒把版權給猴子，但要求攝影師拿出版權收入的百分之二十五，捐給保護猴子的慈善機構。

　　舉起或放下鏡頭，這是個問題。面對大地生靈，我們真該想想：你瞅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