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一個中學生午膳，冷不妨被問：「你覺得應否有中學生的中文科指定要讀的文章，即範文？」

　　我是支持有範文的，不但是因為我成長在範文的年代，還有的是我感受到範文的好處，而箇中可以是很浪漫的。記得第一份工是在一家很小型的雜誌社做助理編輯，那雜誌社只有三人：老闆和兩個助理編輯，即是我和另一個同齡女生，叫她做阿儀吧。阿儀很害羞，上班一個月了，都沒什麼話題。中午她帶飯，一個人獨個兒吃，我曾經想搭訕說點什麼，她很有禮貌的回應，但總覺索然無味，座位之間那一板之隔，並不足以形容我跟她的距離。

　　有一次開會，忘了具體說什麼了，只知道那時期的工作很急很趕。會議結束後，我跟她說一句：「一鼓作氣！」豈料她竟然回答我：「再而衰，三而竭。」我又立即接着說：「彼竭我盈，故克之。」之後我們開懷大笑，是相識以來的第一次，我們彷彿合力打穿了二人的隔膜。

　　噢，如果你不是範文年代，也許不會知道以上對話出自《曹劌論戰》吧。之後一段短日子，我們興起了用範文溝通，不時在已經倒背如流的文章中找出句子來應對，有一次我做錯事，被老闆抓進房間大罵了半句鐘，出來的時候她笑着贈我一句「哭聲直上干雲霄」，那是杜甫的《兵車行》，我也立即心情舒暢，接上「道旁過者問行人」，她又答「行人但雲點行頻」，一直念到「天陰雨濕聲啾啾」。

　　後來，她另謀高就，我們也漸漸失去聯絡。範文，讓不同學校的人都有共同的回憶，只要成長在同一個年代，就會有共同語言。記得教育局決定刪去範文的一年，報章竟然找來黃國彬「道歉」，因為他寫的《聽陳蕾士的琴箏》太難背誦，這篇文章在網上引起的共鳴，就彷彿有千千百百對我跟阿儀的關係在身邊。

　　範文回來了，新一代又有他們的回憶，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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