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是我最愛的長輩之一，她為人嚴厲，我們三姐弟及表哥都對她有畏懼感。小時候在她身邊生活，她指東我們不敢往西，她要我們天天做家務瑣事，不論天寒酷暑，沒人敢不做，否則會被喝令趴在床沿上，由她揮動藤拍打屁股，直至認錯為止。她在八十四歲去世前的三年，從江南老家到北京生活，糊裏糊塗的，連我與母親也分不清，但有時仍會出言教訓我們，聲色俱厲。

　　外婆有句口頭禪：「泥湯裏洗出白蘿蔔」，這句話我從小聽到大，不論什麼年齡段都未忘記，常在腦海中打轉，此話到底何意？我以前認為：外婆真聰明，確實是再髒的泥湯也不能改變白蘿蔔的本質，外婆是在教我們做人吧？本性純樸，便經得起社會大染缸的考驗，就像《紅樓夢》裏林黛玉所寫：「質本潔來還潔去，不教污淖陷渠溝。」

　　如今一把年紀的我憶起一些往事，終於搞清外婆這句話的意思了，其實沒有「做人」那麼高深，只是外婆發現的一個自然現象，她口吐金句總是在如此情形下：地裏挖出大批帶泥的白蘿蔔，她準備好一木盆水，然後往我們手中塞一把稻草，叫我們乖乖地洗刷蘿蔔，以便她做蘿蔔乾。

　　對於我們吵着水太髒，她就說：「泥湯裏洗出白蘿蔔，最後過一次清水就行啦！」沒文化的外婆，竟在無意間說出蘊含哲理的話語，挺為她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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