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抵達巴士站時已是凌晨一點。四下無人，只有一男一女仍依依不捨。一個的士司機靠在車門邊，邊看他們邊吸煙。我在便利店買來兩罐藍冰和一罐Sapporo，和美穗子靠在欄杆喝。情侶也好、司機也罷，便利店員亦一樣，誰都不向我們望一眼。不只美穗子，彷彿連我都不存在。「在你旁邊的人也會一起消失嗎？」

　　「除非你刻意為之。」「來。」我將啤酒放在只有兩隻手指寬的欄杆頂。「教我。」

　　她向我筆直看來。透過便利店的燈光，我發現她的眸子十分美麗。幼細的眉毛儼如水墨畫的一抹。長睫毛向前探有如羞怯的小草。眼珠子則滾圓，瞳仁異常大。儘管鬆弛的眼皮確實透露她是個上年紀的婦人，但仍不損眼神裏頭閃爍的優雅之氣。

　　隨着一聲嘆息——裏面大概有三千七百一十六種含義——她亦把啤酒放在欄上，小心翼翼自頭上拔出一枚髮夾。那是個金色髮夾，幼細的夾身頂部綴有一毫硬閉大小的黑色圓圈。圈裏面，五個大小不一的齒輪正在推動兩支指針運轉。一秒一格，一長一短。指針指向一時十五分左右位置。

　　我翻過髮夾看，黑圓只有約兩毫米厚。「奇妙。」

　　「這個送你。雖然有點唐突，但可以請你今後帶在身邊？無論如何也不要離身。這也是為你好，如果你仍希望尋求什麼的話。」我將它夾在恤衫兩顆鈕扣之間。「謝謝，會好好保存。」她點頭，然後挺起胸膛。「那麼，現在正式傳授『不讓人看見』之術！」我也挺起胸膛。「洗耳恭聽！」

　　她伸出右手，做個「有請大家」的手勢。「第一步：細心觀察四周存在的人。」然後把手固定在的士司機的方向。司機對此茫然不覺，仍兀自盯視他的獵物。「第二步，憑他們表面的符號想像他們的故事。」接着她揚起手，像切西瓜那樣劈下。劈的時候敲到啤酒罐，我連忙將它穩住。「第三步，推測這些故事中各種角色的主次關係。」最後，她將手放在胸前。「第四步，將自己切換成最為次要的角色。完成。」

　　「完成？」「完成。」「不懂啊。」「不試試怎知道呢？」

（說故事的人之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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