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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杏/熊 鶯

時間:2018-12-16 03:17:56來源:大公報

  讀到王文月譯的《枕草紙》這頁,人又兀自清冽:

  菩提寺舉行結緣講,乃去參詣聆聽,未料人兒竟託言來告:「快快回來,寂寞難耐。」遂於蓮花瓣上寫:

  君難求兮儂歸,

  蓮花瓣上露猶泫,

  何願離斯兮俗世依。

  深心真愛感動,幾乎想要永遠留在寺院裏,就像那湘中老人,把家人凡俗之事都遺忘了。

  前幾日整理老師的辦公室,見紙箱裏一本尚未拆封的赫爾曼.黑塞所著的《悉達多》,悄然「借」回家來看:渡河過來的悉達多,準備留下來向船翁學習撐船,日復一日,河水教予他許多,譬如怎樣傾聽,「以等待和坦誠之心傾聽,不懷激情,不存熱望,不加判斷,不帶見解地傾聽」。那一日,悉達多問船翁,「你是否也向河水學到了那個秘密,就是時間並不存在?」

  周末的早餐,家人對我說,你寫寫銀杏吧。一睜眼,揭開窗簾,外面金色一片,每一片葉,彷彿已知那是自己今生最美的時刻,悉數安靜下來,屏息枝頭,靜成屏風。紋絲不動的屏風。你從樓上下來,從廚房出來,「驚」一跳,屋子被銀杏照亮,天地放「大光明」。

  我家窗外那些樹,不似名勝與古剎裏的那些參天大樹,是一片沒有歷史的銀杏樹——十餘年前新建小區時被移植而來,但年輕的樹們,似乎早已懂得自己的根性,歡喜來,靜靜去,「一樹一菩提,一花一世界」,時間每一瞬都在生滅。因為懂得,滿樹金爍的那些銀杏葉,於是走成了一城人佇立、親昵、俯下身擁而入懷,拋向天宇,任洪荒天花墜。

  上千年前,日本「媛才」清少納言於《枕草紙》裏寫下,「幾乎想要永遠留在寺院裏」,那些寺,所有寺,是津渡沙洲是河中渚;時間並不存在的那一條「河」—我家窗外的那些銀杏,應是那條「河」,流經而來的同一條「河」?

  幾日後,於樓下,我看見我家窗外那一大片銀杏樹下,「金沙布地」。靜靜落下,它們暖暖地蓋在入冬、怕冷的成都平原的小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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