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科技大學北門出來，11M小巴在候客。我和朋友上車坐在第一排，抬眼一看擋風玻璃上方的反光鏡，這司機我認得，國字臉，頭髮半白，目光炯炯有神，朋友習慣稱他司機大叔。三年來，從坑口地鐵站往返科技大學，11M密密開密密載，帶我們漸漸習慣了香港小巴的模式──司機既要耳聰，又要目明，才能又快又準，因為沿途各個站點有時極不起眼，上車的，要早早揚聲示意，司機一腳剎車，像拾寶一樣把人撿上來；下車的，要大聲喊某某站「有落」，司機揚起胳膊示意已聽到。這樣的模式真心高效。但這天出了問題。

　　臨開車，上來三男一女，坐在司機後面的第二排和第三排。車開了。大概是太興奮，四個人坐下之後就用普通話開始了高分貝地討論，一聽就知道是剛入學的內地小朋友。「我的導修呀，老師可喜歡了，看來我之前用郵件套詞真有用呢。」女生嗲聲嗲氣，嗓門又細又尖。「你們組那幾個大牛，聽說是拔萃書院畢業的，英文不錯。」她身邊的男生一口京腔。「這門課老師內地背景，普通話交流沒障礙。」女生得意洋洋。另外兩人也起勁地八卦着班裏的某個妹子。

　　已然聽不清有沒有人落車的司機大叔眉頭緊蹙，減慢車速回過頭來怒斥「唔要咁大聲！」可沒人理他。朋友對我耳語：「大叔不會講普通話，後面這幾位聽不懂白話，你幫幫忙？」我心想，車廂裏其他人都安安靜靜，而且斗大字「下車提前講，司機聽見抬手示意為準」寫在車門，他們難道這點公德心和眼力見都沒有？一邊替他們感到羞愧一邊計上心來。

　　我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跟朋友講「收聲，呢個詞用普通話講呢，就是：閉─嘴！」我邊說邊衝反光鏡裏的司機大叔擠擠眼。朋友心領神會，連忙補充：「也可以是小─點─聲！」

　　這時經過大埔仔村，有人上車，間隙裏司機大叔猛地回頭，衝仍在高談闊論四個人高喊「小點聲！」車廂裏忽然安靜下來。我和朋友伸出大拇指，為「愛」學習的司機大叔偷偷點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