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中秋，在某個意義上，是很特別的、值得記念的一天，只是我當時還不知道。

　　那是結婚的前一天。對，我在中秋翌日結婚的。結婚前夕很忙，早上要到禮服店拿衣服；晚上母親找來舅舅為我「梳頭」，穿上紅色的睡衣，記得還拍了片段，但現在已經不知道何處去。

　　舅舅離開後，家裏就只剩下父、母、弟弟和我，四人。我們都沒多少交談，父親因為患病，老早就回房睡了，母親好像追看什麼劇集，弟弟回房間看漫畫，我就檢查有沒有什麼遺漏，除了結婚當年的流程，婚後會在新居，有些日常衣物還是要搬過去──這些都會在結婚翌日才處理，但在此之前我希望都準備好。檢查好之後，我又走到大廳，看看電視上播着什麼，好像是新聞？就一屁股坐下來看，直到母親累了，說聲晚安，我也跟她說晚安，她還跟我說一句：「早點睡，明天要早起。」我感到有點怒氣，都三十歲了，還把我當孩子？但不想生事端，只是默不回應，讓她自個兒走進房中。而我，就坐在沙發上，直到眼疲倦了，才去睡。

　　翌日的婚禮上，學着其他人的做法，我在台上謝謝父母，說了一句：「我們一起住了三十年。」眼眶竟然濕了，那時我才意識到，結婚這個人生轉變的另一個意義，就是從一個家庭，走進了自己建立的另一個家庭。結婚之後的一段時間，家裏仍然有屬於我的房間，有一次我回去，像往常一樣，在弟弟房間拿起一本漫畫，然後躲到自己床上慢慢細嘗，卻冷不防母親在門外走過時「自言自語」：「一個星期才回來一次，卻自己躲在房間內。」那一刻我終於明白，那裏已經不是我的家了，我應該像個客人一樣，留在大廳，擺出笑臉，跟主人聊聊天，做一個稱職的兒子。

　　直到今天，猶幸父母還在，弟弟也有自己的家庭，某種意義上，我們還是一家人，卻已經沒有一個屬於我們四人的家。有時候，真懷念那個三十年來讓我卸下面具的地方，雖然我知道，我們永遠回不去這段沒有漣漪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