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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藝/克 洋

時間:2018-09-20 03:17:13來源:大公報

  這是花魁Rose在床上對一個工藝家講的故事。

  相傳二十世紀初在德國有個廚師,任何老饕都會知道他的名字。他做的薯餅外脆內軟,教人燙着嘴巴喊好吃;他的香腸,浸在水裏也蓋不住肉香;最有名的是鹹豬手,岩鹽帶出的鮮味從外皮一直滲入骨髓。巧手仗賴時光,七老八十的老廚師大半生都是在廚房過,只消一聞便知各種料理的虛實。這樣的大家,本可以把價錢抬得高高,又或分店如市,然而老廚師卻不這樣做。他只守住他的小店,過簡樸生活。

  某日,一個徒弟問師父:「您的料理登峰造極,卻不求財富,讓您堅持的原動力是什麼?」老廚師說:「這種事沒想,我只是幹。」學徒聽罷眉頭大皺。活半世紀,做一件事,怎麼連道理也沒有?便兀自苦思料理於己的意義。

  這位學徒後來沒再做料理,他去做銀行家,借錢讓人開餐廳。

  又有第二個徒弟問師父:「您的料理登峰造極,卻不求名譽,讓您堅持的原動力是什麼?」老廚師說:「這種事沒想,我只是幹。」這位徒弟亦不甘心,他可不願糊裏糊塗度過一生。

  這位徒弟後來成為食物局局長,推廣德國飲食文化成績有目共睹。

  第三個徒弟問:「您的料理登峰造極,卻裹足於無名小村的無名店舖,為什麼?」老廚師說:「這種事沒想,我只是幹。」徒弟心靈撼動,自我詰問人生匆匆不過百年,歷史裏頭意義為何。

  他拜別老廚師,成為黑格爾的專家。

  「師父……」第四個徒弟話音未落,老廚師便答:「這種事情沒想,我只是幹。」一頓,又問:「你不幹廚子幹什麼?」聽得徒弟一頭霧水。老廚師便告訴他三個師兄的事。徒弟默然不語,不久後,果然辭工不幹。

  他去攻讀化學,畢業後加入納粹黨,成為集中營殺人毒氣的研究員。

  二戰結束後,徒弟被抓到軍事法庭。法官問,你有否為自己的罪孽懺悔。學徒說他既無罪,也無悔。法官見他對自己的平庸之惡竟無一點懷疑,問他為何,徒弟便在法庭上講了老廚師的事。

  「這種事情沒想,我只是幹。」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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