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精通外語，但卻喜歡收集有關譯名的趣聞掌故；就像我雖然是個游泳的菜鳥，卻對各類航海探險故事痴迷。

　　畢沙羅與皮薩羅，一個是才華橫溢的印象派大師，一個是殺人如麻的文盲探險家，風馬牛不相及。原來兩人卻是同一姓氏。皮薩羅（Francisco Pizarro）開啟了西班牙征服南美洲的時代，率領一百八十人滅亡了擁有六百萬人口的印加帝國。畢沙羅（Camille Pissarro）也擁有西班牙血統，高更、塞尚都尊他為師。塞尚曾在展品目錄中恭敬簽上「畢沙羅的學生」，好似齊白石自稱「青藤門下走狗」。

　　不同的翻譯，呈現出不同的色調。「畢沙羅」，自帶碧紗羅帷般的朦朧感，就像他筆下的那些印象派畫作。而「皮薩羅」則透出一股慓悍草莽之氣。翻譯講求信達雅，人名尤其如是。清末民初，西學東漸，各種翻譯的工作量大增。許多人名的翻譯，經歷了比較、篩選的過程。

　　如莎士比亞，清政府駐英公使郭嵩燾翻譯為「舍克斯畢爾」，魯迅曾用「狹斯丕爾」，梁啟超一九○二年第一次譯成「莎士比亞」，後來被廣泛使用，中國人且親切地尊稱為「莎翁」。設若是「舍翁」「狹翁」，則文藝氣息大減。雨果一度被譯為「預勾」「囂俄」，以後才定為現名。

　　英國詩人華茲華斯（William Wordsworth）也有過「沃茲沃斯」、「威至威斯」等譯法，在音譯方面相差無幾，然而從漢字角度看，「華茲華斯」最具美感。《古詩十九首》就有「庭中有奇樹，綠葉發華滋」的佳句，且詩的意境與華茲華斯的湖畔派風格很切合。民國初年，學衡派的張蔭麟、陳銓、賀麟等人還都曾用五言古詩的形式翻譯華茲華斯的詩作。如陳銓翻譯的「佳人在空谷，空谷旁靈泉。幽芳徒自賞，春夢更誰憐……」，就充滿濃濃的樂府風情。

（譯名趣談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