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彌尼的面龐，素如白瓷，鼻頭翹着，小小的一個點兒。極簡如一幅簡筆畫。若小沙彌尼此時向右看，她會看見一排尼師；抬頭，前面也是一排尼師。文靜的小沙彌尼若回頭，她會看到有穿海青的女子，也有着夏衫裙裝的尋常都市人。長廊下，坐滿了人，廊柱間的石條上，也如鳥兒歇於一條長長電線，坐滿了人。

　　每月兩次，這空山中的尼眾寺院會做大「煙供」，豆蔻、石膏、紅花、草果、丁香、麵粉等炒製的「煙供粉」，燃在香爐裏，敬天地萬物。

　　小沙彌尼將一封長牌式的經文攤開在僧袍上，開始誦經文，誦一頁，向上翻去一頁。我的身旁，坐着一位電視台女主持人，再過去，是一對熱衷國學的電視台主持人夫婦。女主持人的衣衫上也攤着一封經文，我側目看見她正誦這一句：三界清淨剎，三有大悲客……

　　母親病重時，我們曾於此山中選墓地，車泊附近，闃寂無人的陡峻空階，父親登上去下來說，上面有座廟，廟裏有白塔。母親彌留之際，有好心人請來了她的師父，師父正是眼前持誦經文的住持。換過無菌服，住持與一女子走到母親床前，她撫着母親插滿針頭的手：老人家……

　　她用那時我母親能懂的語言，與母親說話──那些經文，深度昏迷七天的母親，流出淚來。我去找醫生，我母親活了，醫生一次又一次給病人親屬講我們能聽得懂的醫學常識。

　　住持此時端坐在前排誦經，白塔的清階下，香爐裏的煙，散發出穀物植物的香味。廊前的榕樹上，掛滿祈福的紅帶，下面大雄寶殿的屋頂，屋後坡上的芭蕉葉孩子似匍在青瓦上。誦經畢，「經行」。僧於前，信眾於後。一隻小狗被小沙彌尼牽着，小狗頑皮時，小沙彌尼手中的繩扯一扯。山下跑來的一隻殘疾狗，一隻前腿瘸了，每走一步，恍若躬身一揖。

　　參加寺院碧落書舍的活動，第一次來到這裏。如果此時，一片祥雲正好走過上空，它所見，將夜未夜，山中白塔禪院的這個黃昏，廊下眾生，會不會如同一幅畫，平沙落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