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十三歲的外甥女給我拜年，她還講了一件體育課上丟臉的事，傷心至今。時光荏苒，歲月如梭，我在十三歲那年一件件丟臉的事，此刻回顧，那誠惶誠恐的感覺依舊如影隨形。

　　十三歲的夏天，因為成績差勁，我留級了。作為一個新面孔，坐在去年的課室裏，儘管我低着頭，仍感覺到同學們對我的竊竊私語。留級，確實是一件很丟臉的事。課堂的內容很模糊，明明上年聽過一遍，但就是想不起，我總是走神，想着為什麼沒有人願意聽聽我留級的真正原因和感受，聽聽我內心的聲音？這種拷問，在課堂上一遍遍無聲無息重複着，但聆聽者卻只有我自己。我感到悲觀孤獨。

　　十月的一天，中文科的老師要同學們各自做一段自我介紹，我留心聽着其他同學的故事，觀察着他們的反應。我的那段自我介紹準備了好幾個晚上，篩選了同學們可能會喜歡的內容，甚至加插了我不擅長的笑話，僥倖且矛盾地希望同學們能因此而對我改觀，接納我喜歡我，然後彼此成為朋友，願意聆聽我的內心……老師點到我的名字，提心吊膽的我戰戰兢兢走到黑板前，低着頭，望着稿紙，唸。

　　「大家好……我……我是A……A君……逗號……」哈哈哈哈，班上一陣大笑，「他剛剛是不是講了逗號？」「把標點符號都讀出來了。」嘲笑聲響起，我茫然呆站着，後面的講詞變得含糊。用心安排的笑話講砸了，真是一件丟盡臉面的事。

　　緊接下來的體育課，跑步比賽，我依舊低着頭，聳着肩，雙手拽着衣領拚命往臉上拉，想要掩蓋自己的面孔。運動場上的磚紅膠粒刺眼而溫暖，被綠茵草地環繞。同學們幾人一組進行比賽，我雙手圍着膝蓋，縮在後面，等待。我發現，臉丟光了，就沒有人在意你了。

　　我不擅長運動，更不喜歡跑步，也討厭與人競賽。同學們在跑步比賽上，有的勝利歡呼，有的中途放棄，有的跌倒退出，而我排在最後。到我起跑了，我左膝蓋頂着地面的膠粒，右腳下蹬，那是老師要求的姿勢，很不舒服。「絕不能落後，不能在運動場上再丟臉。」我這樣想。同學們怎麼跑得那麼快？我只想追趕，我要追回那講台上丟失的尊嚴和信心。跑出沒多遠，我突然雙腿一軟前撲下去，手掌着地，膝蓋拖行着，皮破血流。我的眼睛濕了，心有不甘地望着終點，耳邊又迴盪起了熟悉的哈哈大笑聲。我知道又丟臉了。但這次，我倔強地爬起來，拖着流血的腿向前跑。終點前，另一個同學也撲倒在地……

　　睜開眼睛，一片安靜，我看到天花板。這裏是醫務室，充當着醫護員的校務處姐姐了解了我的情況，溫柔地說：「我小時候跑步，也常跌倒。參加跑步比賽，也因為跌倒而感到丟臉自責。」「你也曾經這樣？」我問。「當然！每個人都會跌倒，都曾經跌倒一次又一次。我在這裏見過好多同學，都是跑步跌倒而擦傷的。」沒想到成熟的校務處姐姐也有過丟臉的時候啊。突然，耳邊傳來一陣嬉笑聲音，我好奇地坐起身向窗外望去。那是高年級的體育課，一群學生正在綠茵草坪上踢着足球。我看着他們笨拙地踢着球，有的找不到球，有的跑着跑着就滑倒了，有的甚至違規地用手緊緊抱住球，場面搞笑。他們打打鬧鬧嘻嘻哈哈，雖有相互嘲笑，但也相互照顧。

　　過了幾天，中文科老師派發學測考卷，我自知分數肯定不理想，又低下了頭，想把自己藏起來。老師說：這次作文，有很多同學都用了「時光荏苒，歲月如梭作為文章開篇，重複率很高……」那一刻，我看到好幾個同學都害羞地低下了頭，像小時候打破碗碟被他人發現那樣。輪到我拿試卷，又感覺到周圍的同學在背後指指點點。老師細聲跟我說：「你要嘗試把你的幽默用在作文裏，帶進課堂裏。上次的自我介紹，你故意設計的斷句效果很好，不但紓緩了作為講者的自己的緊張情緒，唸出標點的出其不意也讓同學們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成長的路很長很長，要走很久很久。路上，每個人都渴望遇到一個懂自己的人，關注聆聽你的心聲和獨白，惟左顧右盼，總不見那人，沒關係，一個人繼續前行。其實讀書不好、演講出錯、跑步跌倒、被人嘲笑，是很多人都會遇到的事情，只是年少的我放大了別人的嘲笑和譏諷。跌倒了就爬起來，想放棄目標了，就帶着自信，鼓起勇氣──只有經歷了跌倒，才能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