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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玉言/有間庭院\小 杳

時間:2022-09-28 04:24:15來源:大公报

  圖:薰衣草。\新華社

  前院,窗前那一排葉葉相對、串串紅色果實如石榴籽的是南天竹;那一簇如長劍直指天空的是麻蘭;那一叢如霜淇淋般清涼的淡紫色花團是百子蓮……

  後院,正中亭亭華蓋是荷花玉蘭,沿着籬笆,陸續有兩株藍花茄,一株羅漢松,一株李子樹、女貞、山杜英,對面東邊籬笆下是一片薰衣草……李子樹已垂垂老矣,不見李花不見李果,樹幹蒼虬,不知歲月幾何。薰衣草那麼浪漫的愛情花語,長勢一點都不婉約,不管天氣多乾燥多酷熱,皮皮實實,叢叢密密,根根枝枝,全是枝條、全是花穗,外表爽朗,幽香婉轉,從早香到晚。藍花茄也是個勤勞樸實的傢伙,天天開花,枝枝開花。密影縱橫,枝條伸向四面八方,每一枝都綴了小紫花,想修剪都沒法下手。南窗下,太陽太過毒辣,藍花茄葉子都掉光了,以為熱暈了,沒想到光禿禿的枝條盡頭,還是花。

  樹木一邊綠蔭重重,一邊落葉蕭蕭。不經意間,季節的輪迴就在一枝一葉的興替中完成了。每天用吹風筒將枯枝落葉吹到一起,集中存放,再有意留一些於樹下草坪庭間。落葉之於庭院,恰似聽雨殘荷。有落葉的庭院,看上去色彩豐富,踩上去沙沙作響,有自然氣息。

  天天來造訪的松鼠,細看每天都是同樣兩隻,一深灰一淺灰,來來回回熟門熟路,儼然老朋友了。太陽花已經開花,粉粉的,很是喜人,看來這裏灼烈的陽光適合它。放到樹下曬太陽,被調皮的松鼠從花盆裏刨出來,禍禍一番。放回屋內窗台,又被搗蛋的貓禍禍得剩下半截。而太陽花每天必須曬足陽光,於是拿進拿出,追陽光,躲松鼠和貓咪。

  草木不堪陽光熾烈,老葉黃焦,拿大剪枝刀修剪,街坊大叔遠遠看見,主動送來一把園丁剪刀,示範着剪。大叔熱情好客,每天盯到一個鄰居就開聊,一聊半天,大嗓門隔着庭院都聽得見。

  家家有庭院,風格各異,不少庭院修葺規整,間道灌木是平的,樹冠是圓的,一看就是精心打理的樣子。可總覺得少了一分天趣。

  記得劉墉寫過一篇《庭院深深深幾許》,記自己的庭院。說到鄰居的杜鵑花,總是剪得整整齊齊,早春花開時,像是一塊塊彩色大蛋糕,而他的花卻從來未曾修理,東支西岔地,開得舒舒密密。雛菊、紫藤、薔薇、梧桐,全都隨性自由生長──菊花成陣瘦高紛亂,藤蔓爬過籬牆扯斷了鐵絲網,薔薇長到六七尺、猖狂地鈎刺人的衣裳,梧桐枝條和梧桐子一直低垂到人臉上……這個不事管教的庭院,與眾家齊整的庭院相比,頗有些落拓不修邊幅之感。

  庭院這番率性,只因作者有意樂見野逸之趣。「萬物自有其靜,我且不去干擾,人何必非要勝天,且看鳥棲深林,林藏鳥獸,彼此既是上,又是客,正如同人在林園穿梭,也是林園的一部分,何必非要它來讓我?相揖相敬,豈不更是融融而見天趣」,「自然的凌亂,實在正是宇宙的齊整與均衡時,人人育物,而不礙物。」人人適己性,而能不礙他人之性,就可從人定勝天的抱負,增向天人合一的境界。

  如果有一處地方,能夠集中田園自然、休憩安眠、勞作耕蒔、閒逸冥想……諸多功能,非庭院莫屬。庭院深深,納入多少風物懷想。昔時綠蕉茂樹,捉茶清話;胡麻飯罷,高枕入眠……一門之隔,院外車馬滾滾,院內幽思綿綿。歐陽修一句「庭院深深深幾許」,亦為李清照所喜:「歐陽公作《蝶戀花》有『深深深幾許』之句,予酷愛之,用其語作『庭院深深』數闕,其聲即舊《臨江仙》也。」豁達如蘇軾,站在庭院之外,眼見燕飛柳綿,聞聽牆裏鞦韆佳人歡笑,也不免浮想聯翩。明代文人陳眉公一語道破此中機趣:「生平願無恙者四:一曰青山,一曰故人,一曰藏書,一曰名草」,無不與庭院有關。

  清晨林鳥爭鳴,日暮松際月來,午後落葉敲門,浣花沐風,聽樂溫書。閱草木之趣,縱人世之心,得高士之情,賞隱者之樂。一日良辰皆善,四季流轉盡美。一方庭院,觀世不語,怡心養情,是求而不得之奢境。

  仲秋過半,此地晨夜寒涼,晝午暴熱。奔波多日,終於在新一周的伊始落定。清晨五時出門,夜色尚濃,庭院未醒。Stanford的庭院也清涼安靜。十時晨霧散去,message的鈴聲一下一下敲開陽光,又是一個晴爽天。傍晚時分,鳥入巢人歸家,人事皆順,一掛秋念落安,庭院方歇。

  也許對於吾輩多數人而言,庭院生活,只能是一場桃源清夢,即使如此,人們依然嚮往─有間庭院,安頓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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