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產品

首页 > 艺文 > 正文

文化經緯/當歌唱的時候\陳 安

時間:2022-09-27 04:24:21來源:大公报

  圖:薛範著《薛範60年翻譯歌曲選》。\資料圖片

  每當我們唱起《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自然會想起薛範先生,現在他隨歌聲遠逝了,我們悼念他,緬懷他,感謝他給我們留下了那麼多可以永遠唱下去的歌曲。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作曲者索洛維約夫.謝多伊的另一首歌《當歌唱的時候》也由薛範譯配,歌中唱道:「我們相聚多遙遠,長久不能見面。這分離和思念常帶給你痛苦,但在歌唱的時候,你會輕鬆一些。」是的,當我們敬愛的人離去時,我們也可用歌聲相送,讓心情輕鬆些。

  薛範先生一生譯配外國歌曲近兩千首,其中俄蘇歌曲一千餘首,為我國當代傑出的外國歌曲翻譯家,另主編出版三十餘種外國歌曲集,主辦許多俄蘇歌曲和其他外國歌曲音樂會。他譯配的蘇聯歌曲和俄羅斯民歌,我在少年時代唱過《燃燒吧,營火,藍色的夜晚!》,青年時代唱過《遙遠的地方》、《田野裏靜悄悄》、《海港之夜》、《窰洞裏》、《孤獨的手風琴聲》、《忠實的朋友》等等,如今耄耋之年,仍在詠唱──「當我們想起年輕的時光,當年的歌聲又在蕩漾。」我們之所以在蘇聯解體後依然愛唱俄蘇歌曲,我同意薛範先生所說:「因為它們以最真摯純樸的詩意語言和音樂語匯來抒發對愛情、友情和親情的體驗,對人性真善美的讚揚,迥然不同於時下的一些流行歌曲。」

  他也熟諳英語,譯配的世界名曲還包括影片《音樂之聲》歌曲,《人證》主題歌《草帽歌》,音樂劇《貓》裏的《回憶》,意大利經典歌曲《告別時刻》。許多美國電影插曲(包括奧斯卡獲獎金曲),如《月亮河》、《好一個美麗的早晨》、《將來會怎樣》、《斯卡博勒市場》等等,也都源自他的譯筆。

  他的藝術成就來之不易,經受過不少坎坷磨難。他因小兒麻痹症下肢癱瘓,一生用輪椅,內心難免悽楚。在他譯配的歌曲中,他說,《沒人要的孩子》這一首「最牽動我心腸」──孤兒院裏一個雙目失明的男孩唱道:「我是個孤兒,誰也不要我」,猶如唱出了譯配者的心聲,他說,多次聽此歌,「總感到一陣無可名狀的悲哀」。

  上海《音樂愛好者》前編輯、我的好友李章,曾任薛範兩部俄蘇歌曲集的責任編輯,日前在給我的長信中回望薛範的艱辛人生。他舉例說,有一次在大街上,薛範輪椅上的鏈條掉了,輪椅走不動了,他艱難地慢慢跪下來,跪在隨身帶的墊子上,找到了鏈條,再拿出隨身帶的螺絲刀,一手抖着把鏈條挑起來裝上輪椅。二○○七年,兩大卷《俄蘇名歌經典1917-1991》問世,在上海文聯開新書發布會,三家主辦單位竟無一家派車,李章只好私下央求出版社裏運書的麵包車司機接送這位輪椅上的主編。

  面對種種困苦,薛範或許並不太在乎,因為從青少年時期開始他就飽受冷漠、歧視,高中畢業後報考俄語專科學校,因足疾未被錄取,我們可以想像他當時的失望、傷心,後來是他自己通過電台廣播節目學了俄語。幸虧他有語言和音樂天賦,更加上他自己有毅力,勤奮,鍥而不捨,才無師自通,自學成才,在外國歌曲翻譯的數量和質量上達到罕有人達到的程度。

  歌曲翻譯甚至可說難於小說翻譯,除精通中外語言外,還需懂音樂,懂詩意,能識譜,會彈唱,把詞曲搭配得自然、妥帖,既有異國曲調的神韻,又有漢語文字的諧美,唱起來琅琅上口如行雲流水。薛範談及翻譯體會時說:「歌曲翻譯不是『填字遊戲』──把原文譯成中文後在每個音符下填入一個字。譯配歌曲首先立足於『唱』和『聽』。根據我幾十年摸索的心得,應該是『統攝原意,另鑄新詞』。歌曲翻譯不能『直譯』。『二度創作』也許符合歌曲譯配的實際。」

  執筆至此,我忽然感到有點遺憾,對薛範這樣傑出的藝術家,我們關懷得不夠,優撫得太少。由於對中俄文化交流的卓越貢獻,他曾被邀短暫訪俄,接受榮譽證書和友誼獎章,但顯然他從無機緣去俄羅斯生活、考察、進修一個時期。在譯配《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時,若能在莫斯科住上幾天,他就會把這首歌譯配得更好,達到十全十美的水平。筆者去莫斯科旅行發現,地理位置屬於高緯度的莫斯科,在夏天晝長夜短,夏夜只有從午夜到凌晨的短短幾小時。《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最後一段最後一句歌詞原文意「你別忘記夏天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薛範略譯「夏天的」,而把最後一段第一句歌詞「拂曉已顯現」改為「長夜將過去,天色蒙蒙亮」,短夜成了「長夜」,而長夜一定是冬季的嚴寒之夜,戀人們一般不會在郊外冒寒幽會談情說愛。我也許不該在此妄加挑剔,可我的主要遺憾是,似乎從無一個藝術部門或文藝基金會給薛範提供一個出國深造的機會,他也就只能在上海弄堂裏感受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了。

  不過,今天我們依然要唱《當歌唱的時候》,要感覺「輕鬆一些」。薛範先生譯配了一輩子,唱了一輩子,在苦中快樂了一輩子─讓我們也唱吧,「唱吧,朋友們,快樂地歌唱吧,歌唱友情,歌唱生活,聽歌聲多和諧,多響亮……」(《海港之夜》,薛範譯配)。

最新要聞

最受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