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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大公報/學會「以廣闊的視野思考問題」 ──在《大公報》工作二十六年的回報\陳杰文

時間:2022-06-18 04:24:14來源:大公报

  《大公報》工作二十六年的歷練,給我最大的回報,是學會「以廣闊的視野思考問題」。

  我進入《大公報》的第一天,見到的第一位大公報人,是當時的要聞課主任趙澤隆先生,也就是我一向景仰的「東翻西看集」作者龔念年。我那時已閱讀《大公報》多年,長期拜讀他在「大公園」涉獵廣博的文章,大大擴了眼界。能在他手下──大家稱他趙大哥──做電訊翻譯工作,我喜出望外。

  翻譯電訊,要接觸來自世界各地的消息,內容涉及無限領域,不限於政治、經濟,還旁及社會、文化、體育等等,一些「花絮」新聞更是古靈精怪、無奇不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報道不到的──新聞之「新」,此之謂也。

  可是看得多,不等於你就見多識廣。

  那時,《大公報》小賣部有一些新出版的書籍擺賣。一次在翻看新到圖書時,遇到趙大哥。他跟我閒聊起來,不經意地帶上一句:「要多讀點歷史。」

  我正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懂,想惡補又不知從何入手,趙大哥的一句話無疑給我指出了一個方向。

  大公國際版有個每周一至六見報、署名施君玉的國際時事評論專欄叫「縱橫談」。專欄不知始於哪一年,只知道第一位主筆是以中英文造詣俱精深知名的前輩報人李宗瀛,後來主要是趙澤隆。這個專欄相當有分量,曾聞報館一位領導說,當時內地一位主管新聞的要員說,每天都要一讀「縱橫談」。

  這當然與專欄的質量有關。其中文章未必真能洞悉世情之萬千變化,但能提供可供思考的視野、背景、角度和新訊息等,對讀者有所啟發。專欄取名「縱橫」,縱是時間,橫是空間。

  香港已故學者饒宗頤做學問,十分注重時空關係,曾說:「時間與空間不能分割。一般來講政治文化史只注重時間的演變,忽略空間,這是個缺陷。」「空間是什麼?是東西南北四方,還包括天地,也就是六合。」

  「縱橫談」也就是「六合談」。我那時自是每天拜讀,於無聲中得滋潤,獲益匪淺。

  《大公報》的前輩報人都有點知識分子傲氣,鮮會主動、手把手教你,但會有意無意地給你三言兩語的點撥。趙大哥給我的點撥,有兩點印象深刻。一是筆下要有「新東西」,我的理解是新材料、新觀點、新角度等等,新聞貴在新;二是不要以為你什麼都知道了而妄下結論,新聞背後有大量不為人知的事情在進行。其中,自有他的個人的經驗和教訓。

  我後來有機會在《大公報》寫作,包括「縱橫談」、「寰球特寫」等,都記着這些教誨,盡力掌握原始材料,如蘇東坡言:「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

  當年的要聞課分兩大塊,負責國內新聞和國際新聞,報館在有限資源下盡量擴闊自己的新聞來源。在內地有多個辦事處,包括北京、上海、廣州、瀋陽、南京、福州、昆明等,都有能獨當一面的記者採寫獨家文章,堪稱高手如雲。這在香港報紙中不多見。在內地改革開放之初的時代大潮中,《大公報》各地記者、通訊員撰寫的大量報道,向廣大讀者繪畫出中國改革開放的宏闊圖景,讓世界看到一個嶄新的中國在噴薄而出的雄偉景象。

  在海外,《大公報》曾在紐約、倫敦、巴黎、東京有記者或通訊員,都能提供別具特色的通訊。重視國際新聞報道,素來是《大公報》的傳統。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大公報》就以歐洲和太平洋兩個戰場的獨家報道馳名,最有分量的報道來自兩個戰場的隨軍記者:歐洲戰場的蕭乾和太平洋戰場的朱啟平。

  我在要聞課工作的一個晚上,接到香港中文大學新聞系一位學生的「問功課」電話,問的是:為什麼《大公報》國際版經常有「特譯」?這在其他報紙看不到,或較罕見。

  這的確是當時《大公報》國際版的特色之一,一個整版當中隔三差五就有一個約一千五百字的「特譯」,通常是美、英、日報章雜誌上的特寫(feature)文章。這些文章的新聞時效較低,或是評論,或是分析,但勝在內容深入、獨到。作者除了各報資深記者,還有知名學者、專家,文章質量,超乎各通訊社日常趕時效的新聞稿件。當時報館訂了不少外文報紙、雜誌,翻譯組的同事看到認為適合向讀者推介的,可以翻譯出來供編輯採用。對編輯來說,偌大的一整版,有一篇篇幅較大的文章,也有壓版的美化作用,以免版面太瑣碎。

  國際間一些值得注意的觀點、動向,常通過這些「特譯」得到介紹。記憶中,英國歷史學家保羅.肯尼迪(Paul Kennedy)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之交推出他至今具影響力的巨著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大國的興衰》),《大公報》就以特譯作了推介。

  那時,報館一些前輩報人很鼓勵我們年輕一輩翻譯這些難度較高的「特譯」。朱啟平從北京重歸港館工作,他以一篇關於日本在美艦「密蘇里號」上簽署降書儀式的全景式特寫聞名中國新聞界,是名記者,對我等小輩來說,有點「高不可攀」。可是有一天,他主動給我說:你每星期翻譯一篇「特譯」,我給你改。

  於是一段時間裏,我每星期做一次這樣的「功課」。他從來不給你說,稿件有什麼問題;我在「特譯」見報後,仔細重讀,看看都有哪些改動,就心中了然了。

  多年之後,我始終認為,要提高中文水平,翻譯是非常好的鍛煉,它基本上就是文字重組練習,讓你明白怎樣重組才成其為好的中文,而不是歐化的中文。當然,要有一個好師傅、好編輯。我見過有編輯「眼前直下三千字」、一個標點也不改。不是記者的文字好到能一字不易,而是編輯太不負責任,也可能是太無能。

  我在《大公報》的二十六年,是不斷汲取、學習的二十六年,即使後來被調離編輯部亦一樣。只要你一個心眼地要把事情做好,你可以從任何工作中學到什麼而有所進益。

  二○○二年,我在完成報館交託給我的慶祝《大公報》成立一百周年工作後,離開報館,到了香港特區政府新聞處工作。面試中,我對面試官以「學會了以廣闊的視野思考問題」總結自己在《大公報》的工作經驗。這句話其實是英國已故中國科技史專家李約瑟說的,而這又是李約瑟讀中學時校長對他的教誨;對我,則是實實在在的體驗。

  退休多年,我仍靠着從《大公報》培養的這一習慣觀察世界。

《大公報》前副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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