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上海雨水頗多，每個被雨水叫醒的清晨，站在窗前已經要加上一件晨褸。隨着年歲的增長，對季節變化的感知更敏銳，也終於明白了諸如「一場秋雨一場涼」這些從小就在耳邊，但從沒耐心細細去想的話。

　　曾被朋友問到過最喜歡的季節是什麼，我竟一時語塞，這真是個令我撓頭的問題啊。四季皆有其美態，有每個季節沉澱得恰到好處的食物，有加衣減衣的溫情和有趣，有隨着風、花、雨、雪而變化的難得且豐富的心緒和情趣。閒時讀古詩，才發現「同道中人」原來如此多，通常誇完「春風花草香」，又見「榴花開欲然」，有「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的愜意，也有「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意境。

　　春天於我總是盼望已久的。小時候在北方生活，那時的冬天還會下到膝蓋那麼深的雪。我從小就瘦小，冬天上學路上母親怕我着涼，總會把我裹進羽絨服，又大又重，但確實能把風雪都擋在外面。從那時開始，每到冬末，我總默默盼着可以脫下這件冬衣，屆時春暖花開，母親不用再在雪中、在早早亮起的路燈下跺着腳等我放學回來，而是換上鮮艷的春裝，去滿眼綠的郊外陪着我跑，告訴我哪些是可以摘來吃的薺菜。

　　「詩家清景在新春，綠柳才黃半未勻。若待上林花似錦，出門俱是看花人。」

　　夏天更是一年中可以放鬆的時節，「吃飽穿暖」帶給人們的隱形壓力在夏天能緩解不少。夏是孩子們超長的狂歡節，盡情地玩水，盡情地出汗，盡情地曬太陽。孩子們被曬成金棕色的皮膚上的汗水似乎永遠沒消過，但好在衣服輕薄，陽光大好，汗濕了換上一件便是。切個西瓜，甚至不用開火做幾味涼拌小菜，再乾脆把小餐桌移到果樹下面，就着蟬聲，就是愜意的一餐。

　　「綠樹陰濃夏日長，樓台倒影入池塘。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

　　秋季是長夏之後的清爽。人就是這麼容易「朝三暮四」的動物，冷得久了想要溫暖，熱得久了又渴望涼爽，好在造物主知道你我這般的習性，安排了「春夏秋冬」輪番登台。我家樓下有幾棵石榴樹，每每經過我總要多看幾眼，「開花了」，「啊，有小果子了」，終於到了開始穿長袖的秋天，長成了有油畫般表皮的又紅又大的果子。石榴就像是秋天的使者，一家人圍在小茶幾旁，不慌不慢地剝石榴，石榴籽飽滿鮮艷，甜蜜多汁，孩子等在身旁，等湊夠十幾顆，咕咕笑着一下子填進嘴巴裏，老人們光看不吃，笑聲裏都有蜜似的。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冬天我最盼望的是下雪。堆雪人打雪仗自不用說，少女時期聽王菲那首《紅豆》，總是渴望有一天能跟相愛的人在下雪天「一起顫抖」，依偎取暖。那時的我也許懵懂，但總歸知道天寒地凍時的那一點暖不僅暖身還暖心，彌足珍貴。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雖說各個季節都有令人難以割捨的喜愛，但在一次次的季節更迭中，我總會黯然神傷，想貪心地把每個季節的美好都一直握在手中，結果總有種抓不住時間的無力感。張曉風在一篇散文中感慨，「生命是一樁太好的東西，好到你無論選擇什麼方式度過，都像是一種浪費」，我想這可能就是美好的副作用吧。既然如此，不妨放開懷抱，盡情享受四季的豐盛，飽口福，飽眼欲，更盡情把心填滿，想着上天待我們不薄，春去春也肯定會再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