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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談\傾聽在「雲端」\賴秀俞

時間:2020-08-04 04:23:54來源:大公報

  圖:疫情期間,不少演唱會、音樂會搬演到「雲端」\資料圖片

  當「後疫情時代」成為流行於輿論場的新名詞,疫情帶來的新常態已然成為日常生活時,恐怕我們不得不再次承認:它的確是一件與每個人都切身相關的、在數十年的時間維度上仍稱得上「重大」的歷史事件。托馬斯.弗里德曼早在今年三月就提出,新冠肺炎是新的歷史分期的起點。人類社會的時間紀元將迎來新的命名方式:新冠元年前和新冠元年後。而我們,此刻,正處於歷史轉折的洪流之中。一個顯見的事實是:疫情改變了我們介入世界的方式。它讓媒介成為我們聚焦的對象。在區隔成為新常態的二○二○年,當代人大量的精神生活與物質生活要依靠各種線上的媒介得以完成。其中重大的變革在於,「在場」不再需要肉身。雖然這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但它從未像自疫情開啟的新常態這樣,如此迫切、如此頻繁地讓我們承認這個事實。

  數字媒介讓我們突破了空間的壁壘,抵達屏幕裏的世界。就像網友的感嘆:從來沒有在半年的時間裏「看」過這麼多場演唱會。疫情爆發後,線上演唱會躍入公眾視野。例如台灣樂團五月天的線上演唱會,五個年近五十的「大男孩」製作了一個浪漫的青春之夢,讓無數青年展開了賽博懷舊之旅。從五月天考究的舞台創意可以看到,線上演唱會並不僅僅是一個暫時的替代性產物,而是一種未來音樂體驗的預演。陳奕迅的線上演唱會就不能簡單看作線下演唱會的直播,它根據時間意識進行了形式設計:早場為伴日出而起,晚場隨日落而作。主創團隊意在以此鼓勵大眾,共克時艱。

  若以陳奕迅對愛的傳遞為焦點,更可將這場演唱會看作愛的朝夕閉環,寓示着愛的從不缺席。音樂帶來的情感撫慰功能,正在於它提供了一種情感力量的傳遞。在歌舞昇平的時代,音樂經常是錦上添花的產物,但在危機時刻,音樂肩負雪中送炭的責任。同為在加速時代中成長的兒女,聽到《黃金時代》和《夕陽無限好》怎能不動容?在新常態的焦灼現實中,情感力量已經成為剛需。

  進一步而言,我們要問:人們意欲在線上音樂會中尋求的是什麼?是過去生活的記憶,是一種對熟悉生活秩序的確認,一如陳奕迅的歌詞:「但是這裏宴會照開」。疫情爆發以來,我們的生活一夜之間變得陌生,世界頓時變成了「他者」。很多創傷無時無刻發生,身體的、心靈的。前者是「可見的」,讓我們痛心疾首,而後者因其「不可見」被忽視,從而成為深刻的時代精神問題。屏幕那段傳來的音樂,打破了空間的壁壘,讓我們隔空相聚,彷彿重返舊日生活。說到底,在當下的語境中,最好的時光,不就是「與你同在」嗎?

  況且,音樂從來都構成每個時代情感結構的重要部分。「黃金廣場內分手,在時代門外再聚」無疑是成長寓言、時代隱喻的證詞,更是後疫情時代新常態的寫照。因為空間的區隔,雖然有的人被迫分離,但在另一層意義上,所有人作為時代的微塵,始終是「天涯共此時」的共同體。而線上演唱會製造了一個虛擬的音樂現場,為共同體的想像與召喚提供了一個賽博空間。

  對「天涯共此時」更為精到的闡釋,是我們作為「雲端」的共同體,正在經歷一場共同的數字變革。疫情期間,我們被迫失去了在場的社交,人終於不得不「宅」。而遠方或近處,甚至在一牆之隔的空間,不斷有人成為各式名單上的一個數字。這是一個衝擊性的時刻,人的數據化生存狀態以如此直觀的方式呈現。數字時代,我們雖然一直生活在各式數據的敘事之中,但從未這樣迫切地意識到它擁有取代肉身的可能。就像觀眾成為線上演唱會直播中的一個數字,「宅」讓人越來越懸浮於現實生活之上,彷彿即將成為數字的附庸。當我們的社交生活幾乎全部發生在屏幕世界,似乎網絡世界不再是現實社會的鏡像,而逐步成為現實本身。

  回過頭來看,生活在「雲端」,比如網課,並不是疫情時期的發明,只是突如其來的疫情加速了它的發展,讓其不得不取代線下授課,成為教育機制的主角。我們對社交媒體、購物軟件的依賴,實際上以昭示我們作為「雲端」住客的身份。這是一條單行道,後疫情時代的到來無疑是對這一點的預言。

  若干年後,當我們回憶起這個不平凡的年頭,那一場二○二○年上半年某人的演唱會,我們想到的是屏幕,是直播的參與人數,是畫面裏舞台對面空無一人的觀眾席。它們再一次踐行了科幻小說中的預設:屏幕就是一切。那時,賽博空間的數字清晰地告訴我們:雖身不能至,但是我的確曾經「在場」。是否到了那一天,我們會再次對當下進行確證:交往已經搬演到「雲端」,記憶也產生於「雲端」,在這場洶湧的數字變革中,活在「雲端」並不是一個遙遠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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