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電影《柏林蒼穹下》講述天使守護凡人的故事 劇照

　　十月十日，二○一九年諾貝爾文學獎揭曉。奧地利作家彼得．漢德克（Peter Handke）榮獲這一殊榮。漢德克是德語文學的大家，他的身份不但有作家，還有詩人、劇作家和電影導演。他與德國導演溫德斯（Wim Wenders）共同編劇的電影《柏林蒼穹下》，可以說是一部用影像寫作的文學經典。

　　電影中的故事發生在柏林城的蒼穹之下，那裏有一群天使默默地守護着人們。當天使靠近凡人，可以聽到他們心中所想。這樣的設定，使得整部電影充滿了凡人類似喃喃自語的心靈之聲，而這種聲音組合在一起，成為了一種永恆的寧靜。故事的主角天使達米爾，在億萬年的旁觀之後，開始厭倦這種永恆但平淡的生活。恰逢其時，他被一位年輕馬戲團女演員身上的生命之美所打動，他走進了她的夢。在夢中，他舒展着潔白的雙翼，身穿金色的盔甲與她相見。最終，達米爾選擇放棄永恆的生命，降臨凡間。

　　電影的情節並不複雜，卻充滿了文學性。比如在達米爾最終決定之前，他找來自己的同伴，或許是唯一的朋友，另一位天使卡西爾，將自己的決定告訴了他。這段台詞，表現出漢德克深厚的文學功力：「我打算到河裏去……沒有別的彼岸，只有河在等着我。向時間的淺灘前進，向死亡的淺灘前進！我們尚未降生，所以我們還是降臨凡間吧！不從天空高高俯視，以平常的眼光來看待眾生……」河，以河來比喻時間和生命，漢德克筆下「生命之河」的意象，彷彿是孔夫子慨嘆「逝者如斯夫」的千年回響。

　　在影片尾聲，達米爾感嘆愛情，「我正沐浴在愛河之中，人類無法長生不老，此情此景卻可萬古長存。那一晚我知道什麼叫驚訝，她飄然而至，帶我歸家，我終於找到歸宿。因緣際會，際會雖只此一回，此愛卻天長地久。此情此景，至死方休。我將與之生死相隨。我們的故事曲折離奇，男女相愛的力量最終令我由神變人。我終於知道，作為天使所不了解的事。」漢德克寫下的，是電影台詞，更是讚美詩。

　　不過，這部電影中筆者最愛的段落，卻是與主線劇情無關的一段。在漢諾克的劇本中，偌大的柏林城，天使們最喜歡的地方是圖書館。天使可以聽到人們思想的聲音，所以現實中最安靜的圖書館，在電影中就變成了一個嘈雜之所。各種「低語」不絕於耳，卻並不令人覺得煩躁，因為那是每個正在安靜讀書的閱讀者，腦海中所發出的低語。筆者聽不懂德語，但卻覺得影片中若有若無的低語，有一種此起彼伏的音樂之美。最妙之處，在於不時有一位天使俯身在某位埋頭苦讀之人身邊，看其所讀，聽其所思。在某個時刻，天使甚至會面帶微笑輕撫閱讀者的肩頭，而不久，閱讀者的臉上就會露出豁然開朗的神情，是冥思許久的難題突然一通百通，還是搜索枯腸之際猛然靈感乍現？我們不得而知，卻都曾經體驗過，這種宛如聖光籠罩，靈光一閃的瞬間。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說：「如果有天堂，那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漢德克想必也是非常認同的，或許正是在「天堂」中被天使眷顧的一刻，讓他有了創作這部電影的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