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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愁的胎記/水之殤/任林舉

時間:2019-05-24 03:22:26來源:大公報

  自貴州安順市東南行,四十五公里處,有一條舉世聞名的大瀑布──黃果樹瀑布。上游的可布河水量豐沛之時,瀑布寬達一百零一米,蔚為壯觀。大約四百年前的某一天,明代旅行家徐霞客遊歷至此,被眼前的景觀深深震撼,於是,對瀑布做了一翻生動的描述:「一溪懸搗,萬練飛空……」

  根據徐老先生文字判斷,他當年應該是從可布河上游而來,行至流水跌落的斷崖邊,「側身下瞰,不免神竦」,這才發現可布河已經走到了絕境。而我是站在斷崖的對面,直接看着奔騰的河水自七十多米高處一躍而下,跌入下方的犀牛潭,被摔得粉身碎骨。

  水破碎時化作一團乳白色的飛沫,並發出撼天動地的巨響。這單一的聲響太過巨大了,就掩蓋了周邊的一切聲音,彷彿世界突然變得沉寂,不再有任何聲音。有人在張合着自己的嘴巴,似乎在說什麼,但傳不出聲音。而我,卻什麼都不想說,只是望着一個無法命名的事件,揣度着那條河最後的錯愕、遺憾或疼痛。

  我不知道是否可以把那瀑布理解為一條河的苦難或一段流水的悲劇。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如果沒有可布河奮不顧身的臨淵一躍,一段默默無聞的流水一定不會被後世牢牢銘記。

  想當初,水還在六盤水以前的時候,確實是純然的無名小輩,幾乎沒有誰知道它的存在,更沒有人在意它到底叫什麼。若不是一路集納百川讓自己的力量和聲勢壯大起來;若不是一路穿山隙、過險灘,立遠志而艱難前行,恐怕連一條寬廣的大河都修煉不成,自然也行不到如此高遠、危險之境。

  這世間,人走的路,水走的路都有不平和不測。但執著前行卻彷彿是水早已注定的宿命,即使無路可走,它也要向前,一直「走」下去。就這樣,幾乎沒有半秒鐘的沉吟和猶豫,便決絕地跌入了自己命運的淵藪。這一跌,跌得慘烈、悲壯,氣吞山河;這一跌,也跌得聲名遠揚。從此,人們不再記得曾經有一條河叫可布河,人們只知道某條河在黃果樹跌倒後就叫黃果樹瀑布。

  其實,悠悠山水之間,大大小小的瀑布又何止千萬,有山有水的地方就會有瀑布。其他的瀑布不為人知,就是因為水小、跌的跟頭也小,而可布河因為這一跤跌得太大、太響,所以舉世矚目,所以必成水中英傑!

  然而,水的事情畢竟不同於人的事情。如果是人,悲壯一次必已非命,所謂的永遠活在某某處,那只不過是有一點浪漫色彩的說辭罷了。但水卻是不滅的,可布河跌成黃果樹瀑布之後,散而再聚,重新流淌下去的時候,有了新的名字─白水河。但不管它以後還會不會再跌成瀑布,也不管它是緩是急,我卻一直認為,那已經是一條河的來生了。

  來生。來生的路依然還會崎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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