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元宵，北京故宮博物院舉辦「紫禁城上元之夜」活動。古老宮殿張燈結綵，開門迎客，有人譏評「斯文掃地」，但搶票大戰轟轟烈烈。早在二○一四年，他們就在網上發布題為《雍正：感覺自己萌萌噠》的一組《雍正行樂圖》，大吸流量。二○一六年紀錄片《我在故宮修文物》走紅後，他們推出了一系列文化產品。二○一七年開拓《古風零食》版畫，二○一八年進軍綜藝界和彩妝界。後者雖因「口紅宮門」事件撤貨、鎩羽，故宮的文創產品現已多達一萬多種，全年總收入超過十五億。今年更推出故宮角樓餐廳，人均二百元以上的火鍋引發爭搶。

　　博物館怎麼做才能吸引當代參觀者？帶美國學生到上海、杭州、南京、蘇州四地遊學，參觀了好幾個博物館，收穫很大，也引發了有關思考。南京博物院佔地大，館藏豐富自不待言。但上海的魯迅故居、巴金故居、柯靈故居、張樂平故居也值得一遊。魯迅生命的最後十年在上海度過。「魯學」在國內、國外都是顯學。作為「現代文學之父」，學者多年研究的對象，魯迅故居保護得當，參觀者眾，我在大學時代就去過。但建於一九九九年的魯迅紀念館我還是第一次到。這個位於魯迅公園內的展館規模不太大，但二層的樓房布置精巧，處處可見匠心。

　　魯迅的生平拍成了紀錄片在一間展廳中連續播放，他的作品也被具象化了。《阿Q正傳》中的場景做成模型，書中耳熟能詳的「名言」特意標出放在屋舍門外。魯迅去世十天前和年輕藝術家會面的場景根據當時的照片做出了群雕，《朝花夕拾》中的作品錄製了朗誦音頻，配合畫面一起播放。他的頭像也運用科技手段呈現，讓每個參觀者都感到先生的眼睛隨着他們走動。館中收藏的實物包括當初許廣平親手編織的紫紅毛衣背心，魯迅拍照時愛穿。他逝世後用石膏拓下的臉模也在展出之列，上面還黏着他的鬍鬚和眉毛。一樓院子裏特地擺放了魯迅作品中經常寫到的烏篷船模型，旁邊草地上還豎着寫有「百草園」字樣的牌子。二樓大廳牆上復原小說集《吶喊》第一版的封面設計，中間的窗戶外呈現剪成魯迅面容的綠樹。

　　相比於魯迅紀念館的高科技手段，巴金故居紀念館以實物、家常取勝。三層小樓，天井窄，後院卻大。巴金夫人蕭珊手植的廣玉蘭和日本晚櫻還年年開放。巴金一家在武康路上的這棟房子裏生活多年，只一直租賃，沒買下來。家裏的桌椅、床、沙發、床頭櫃等都是原件。解說員說，蕭珊當年是巴金的「粉」，主動給他寫信，終成眷屬。兩人婚後，蕭珊常幫巴老處理讀者來信，每信必覆。所以，故居裏除了汗牛充棟的藏書，書信收集也極多。

　　參觀文學家故居，為表達敬仰，更為讓學生接受教育。上課學習了他們的小說、散文，紙上得來終覺淺。親歷親聞，能加深美國學生對作品的印象，也讓他們對作者生活的年代有個直觀體驗。哪怕柯靈這樣之前沒接觸過的現代作者，學生們對他家廚房的冰箱、老舊的微波爐、孩子房間的大床、餐桌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張樂平的故居最可愛。院裏草地上站着三毛的雕塑，室內黏貼了不少他生前漫畫作品的複印件和朋友們畫的張老漫畫。互動環節也設計得好。門口的電腦可以直接查閱故居展品的分類和內容，更有意思的是出口附近有塗鴉牆，鼓勵遊客在他們提供的小紙條寫上字，貼到牆板上。其中有一張寫着：「謝謝張爺爺。希望我明年能考上一所好初中，將來像您一樣事業成功。」這個五年級的小學生看來很想複製張樂平的事業軌跡。

　　西方專家說，參觀博物館的習慣要從小養成，我們去不去博物館與收不收費沒有直接關係，而要看童年是否在特定的文化氛圍中長大。而博物館是否成功不在大小，也不在歷史長短。我覺得能讓參觀者近距離體驗，積極參與其中的更有望獲得大眾認可、青睞。辦好博物館，能為民眾提供更多接受教育，發展知性，健全人格的機會，善莫大焉。